我好累。
狭小的房间,满地的酒瓶,还有治疗焦虑的药,这些一起构成了我的生活。
或者是现在的生活。
“小雅,”我看见母亲小心地拉开了一点门,“桑执回来了。”
听了这话,我眉心跳了跳:“哦。”
“你要去……接他吗?他应该下午会到机场……”
我明白她的意思。要是换在以前,她绝不会提出这种愚蠢的问题,毕竟桑执和我闹掰这事搞得非常大,而且我们现在的关系也不伦不类的。
但现在,我也只能顺从。
尊严在生活面前一文不值。
“去。”我无意间瞥到了藏在桌底下的纸箱,里面全是他给我的信,甚至他出国了都坚持每周给我写信,直到最近两年才停止这个活动。因为我从不回信。
我站在镜子面前努力把自己变回他喜欢过的模样,从少数留着的衣服里挑了件最体面的——起码可以掩盖瘦了一圈的身体。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那张让我讨厌的脸,尽管憔悴了不少。从小到大,无论长相还是名字别人都觉得是个女的。我讨厌自己的一切。现在还要去求曾经追求过自己的青梅竹马,想想都让我恶心。最主要的是,我还喜欢他。
整理了一下头发,我逼着自己笑出来,别扭的还不如哭出来,现在的气色和死人没什么区别。感觉没什么好打扮的,我随便洗了下脸就出门了,出门前还听见母亲嘱咐:“记得给人家买点礼物啊。”
礼物?我余额都快负数了还给他买礼物?
路上看见有人在卖花,随便买了一朵就插口袋里作为礼物。花的名字没记住,曾经他给我每天送花都会写上名字,那些纸条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我还留着。
到了机场,无数的记者挤在接机口,一看就是来拍桑大少爷回国的大新闻的,我笑笑。旷雅,你他妈当年也是这样的。
我把帽子压了压祈祷没有人认得出来,蹲在一个角落等着他出来,甚至在计算现在和他打架胜算多少。
我小时候就因为长得太好看经常被误认为女的。女的这么觉得就算了,如果是男的这么认为甚至给我递情书那就免不了一顿互殴。从那时起就有个评价:旷雅除了打架和脾气其他都是女的。谁在我面前提这件事那就可以坐实一下了。桑执第一次见我也以为是女的,还说什么长大了就娶我,那是我们第一次打架。
人群有些躁动。我闻声望去,他张扬的面孔还是那么该死的耀眼。从小一起长大,也不知道什么怎么就这么高了。他目光依旧冷淡,显得毫无温度。奇怪的是,他把目光停在了我在的角落。
该死,这个桑执不会真在我身上装定位了吧。
他认出来了我,眼中有了一丝惊异,还有一丝喜悦。但他没有停下,继续往外走。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站起身跑向他那边。
“桑……”我收住自己本来高傲的语气,换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小执!”
我也有今天。我在心中苦笑。
他很明显地怔住了,回头看向我,像是没听懂我这句称呼。我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因为我觉得男生叫对方昵称很恶心,但他一直叫我小雅。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肯定很难看。
“……旷雅,”他沉默一阵后说,“你想干什么。”
我有点恶心,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跑动还是什么,毕竟在脏乱阴暗环境里呆了几个月。
我还是在笑,努力不让他发现我心里的异常,又叫了一声:“小执。”然后把口袋里的花递了上去,直到现在才看清那是一朵玫瑰。看来还不是什么花都不记得,玫瑰他送的实在太多了。
“欢迎回来。”
强忍着不适,我又添上:“我很想你。”
“嗯。”他像是没听到一般随便应了一下就继续快步向前走了,根本不理我的玫瑰,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眼瞎似地离开了。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发现了他脚步的犹豫。
我已经在心里把他骂死了,但是没办法只好小跑着跟上去顺便赔上笑脸:“小执……”
他猛地停住,不理解地看向我:“你到底怎么了?”
见他这么直接,虽然我也想直说,但我不是傻子:“我只是……想见你。”
先打感情牌。
然后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分不清这是什么感情,随后就钻进了桑家来接他的专车扬长而去。
对比之前看见我就笑然后递花递信表白的他简直差了一个人格。脏话差点出口了竟然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发现自己心里竟然空荡荡的。
我他妈……在为那家伙伤心?
滚啊。
全身都在颤抖,我深吸一口气,却抖得更加厉害。
三个月,能得上那么多心理疾病,我也是第一人了。
药,药,药。我拼命翻找着每一个口袋,随便掏出一瓶就干咽下去,也不想数到底吃了几种。
就这样跌撞回了现在住的小公寓,我们家曾经的别墅房产全部交给了银行进行拍卖,为了生存我们变卖掉了所有东西才能勉强支撑。而我因为严重的心理问题也找不到工作。
不觉想笑,我们家族可是老牌的豪门,甚至还有贵族头衔,三个月前比桑家还风光。
真好笑,等我什么都不是了只有一个空名“王子”,桑执连看都不想看我。
家里没有人,我把花扔在桌子上,跟受了刺激似地拼命打扫房间。
累死算了。
可能是药力作用,干了一会儿后我就昏昏沉沉地躺在了床上。
“妈妈,这个妹妹好漂亮。”年龄尚小的桑执指着我对他妈妈说。
不等他妈妈回话,他又补充:“我长大了要娶她。”
“小执,这是哥哥哦。”还没等我上去打他一顿,他妈妈已经解释。
他倒也不惊讶,凑到我跟前就说:“你是王子吧?”
我本来不想理他,但看见母亲的眼神还是很别扭地回:“我叫旷雅。”
“小雅,”他歪头冲我笑,“我叫桑执。”
原来我们并没有打架,好像一直都是我单方面想打他。有时候我会实在忍不住拍他一巴掌,但他从不还手。
他总是叫我“王子”或“小雅”,有时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也会叫“哥哥”或者“公主”,像个神经病一样在我边喋喋不休。明明比我小三个月,但做任何事都要冲在前面,不知道是怕我有事还是怎么。他不是什么热情的人,但把所有热情都给了我。
“小雅,我喜欢你。”十八岁那年,他突然向我表白。
我拒绝了,我不明白。他很好,我想我是爱他的,但我只能不爱。从那天起看见他就想跑,骂了他多少遍还在坚持,每天家门口都会出现一束花。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说:
“桑执,你有本事就他妈去搞一千种不同的花一朵一朵摆在老子面前就答应你。”
果然,从那以后他消停了不少,没几天就出国了。
我醒了过来,挣扎着起身,感觉身体燥热难耐,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惊谔地跑到镜子面前,去证实一个不愿承认的事实。
我……哭了?我他妈为桑执哭了?
我不是爱哭的人,或者说是基本不哭的人。上一次哭好像是三年前看见他出国莫名其妙哭了一次,我对那次的评价是为了祭奠。
祭奠死去的友谊,祭奠从未开始过的爱情。
我可能已经用手砸向镜子了吧,迷茫中看见母亲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来到天台上,望着灯火阑珊。
不自觉地开始分辨每一栋建筑,像是初到人间好奇的小鸟,想要翱翔于天际,却分不清方向。
是一只不懂情感的小鸟,无知的小鸟,可悲的小鸟。同时……也是被别人给予希望的小鸟。
我就这样胡乱地想,最后的思续停留在桑执的一句“你是王子啊。”
我曾经也是一个高傲的王子。他说我无论在哪,都代替太阳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