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后十二月初十,整个梁王府大红绿红灯笼高挂,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红丝带和大大的囍字,宴客厅里一个剑眉星目、容貌清俊的俊美男子身着绯红色婚服被人不停劝酒,身旁管事一脸担忧地在一旁试图帮自家主子拒酒:“王爷,您身子骨虚弱,不能再多喝了!喜房里新娘还等着您呢!”
“王爷,再喝一杯嘛,这大喜的日子就该喝个尽兴……”,身边的宾客还在不停地劝酒,大多是年龄相仿世家子弟。
梁王自小便不受孝武皇帝喜爱,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封王离京后更是门庭冷清,鲜有宾客踏入。今日的婚宴之所以热闹非凡,并非因王爷身份尊贵,乃因准王妃是京城闻名的绝世美人,更因其镇北大将军之女的尊贵身份,能娶到原本该当太子妃的大将军之女,众人皆以为这素来不受宠的梁王突然走了狗屎运,突受陛下青睐呢,因而这些平日唯恐避王爷之不及的世家才突然借王爷成婚之机派自家子弟前来庆贺打探。
见这些世家子弟仍不停劝酒,魏管事再次开口道:“王爷,该去见王妃了,切莫误了吉时呐!”
闻景墨方借此机会摆脱了这些纨绔子弟的劝酒局,在随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往新房走去。
行至新房门口,闻景墨被酒精熏红的脸上清明复现,仿佛方才的酒醉只是一时错觉。他望着微弱灯笼光亮映照下的房门上张贴着的大红囍字,心中并没有被天降喜事砸中的欢喜,只觉讽刺异常,身边的随从青茂也忆起了这门可罗雀的梁王府突然接到天降圣旨那天的情景,满府上下倍感意外,王爷当时呆愣了几秒后便沉默地接下这赐婚圣旨,脸上不见半分惊喜之色。这远离京城纷争的梁王府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被冷落了这么多年的九皇子突然受到皇帝的器重,这新娶的王妃(前太子妃预备人选)只怕是个烫手山芋呐!
“王爷——”青茂担忧地叫了一声静立在门前好一会儿的闻景墨。
闻景墨回过神来,摆手让青茂退下,心情平静地推开房门迈了进去。
双脚刚踏进屋门,入眼的便是一身着青绿色霞帔的新娘子静静坐于床前,竟令其心觉安宁。他放轻脚步,执起桌上的喜秤,于新娘身旁落座,略微侧着身子用喜秤缓缓挑开新娘的红盖头,面容姣美、明媚动人的新娘子生生映入闻景墨眼帘,屋中一时陷入寂静……
蔚清昭见到一身绯红喜服、眉眼清俊的年轻新郎一时愣住,二人对视良久,终是蔚清昭忍不住打破这片寂静,开口道:“王爷,该喝合卺酒了!”
闻景墨方回神起身去拿喜桌上的酒杯,同蔚清昭各饮半杯后交手饮尽。礼尽后红烛熄灭,二人平躺于喜床上,相互并未有任何动静,似无欢好之意。
听着身侧传来的沉睡声音,蔚清昭双眼睁着,眼前一片漆黑,双手交叠置于肚前,心中一片忐忑。父亲早已安排人伪装成府中宾客混进宴会中,目的便是设法灌醉这梁王,她也已于房中早早燃起了安魂香,对于酒醉之人效果甚好,可催其睡意,确保其在一炷香内快速入眠,而无意床帐之事。原本礼毕后蔚清昭做好了同其纠缠一番的准备,僵坐在床榻边内心正纠结着,浑身不敢肆意动弹,不料闻景墨兀自卸去婚服亲自更完衣后瞥了一眼静坐塌边不动的蔚清昭,沉声道:“更衣上榻就寝吧,孤不碰你!”
话音刚落,蔚清昭顿时怔愣,望向面前面目不甚清晰的男子,很是意外,却见男子话音落下后便兀自上榻躺在了里侧,闭上眼睛沉沉入睡,独留蔚清昭呆愣原地。蔚清昭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起身更衣后将屋内燃着的红烛熄灭,脱下鞋履后上榻躺在了外侧,二人中间空着好大一块儿地,再躺一人仍有余地。
身旁之人早已在安魂香的作用下沉睡,蔚清昭却久久难以入睡。蔚清昭回想起那日同父亲的谈话,内心一番沉重。近月来她一直惴惴不安,一切始于父亲那番骇人言语,令她倍受折磨。太子娶亲当日,原本蔚清昭正暗自神伤中,心中已下定决心了却这段无果的感情,但一切都于同父亲一番商谈中发生了巨变。
那日傍晚,她一人踏进了父亲的书房,正好奇父亲寻她为何,父亲观祥了她一番,安慰她别为丧失太子妃之位太过心伤后便开启了正题:“昭儿,为父原以为这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岂料突然冒出个丞相之女抢了本该属于你的尊荣,可见陛下忌惮为父兵权在握,恐危及皇权”,父亲气愤地锤了下桌子,“为父虽气愤,但也无可奈何,正为蔚家的将来忧心着,幸而不久前收到太子秘密传来的消息,原来这狗皇帝截了你的太子妃之位还不够,竟还想为你指婚丞相嫡长子,便是准太子妃之兄,以绝了你同太子的可能,更是断了蔚家欲做皇亲国戚的念想,又能以此掌控蔚家,一箭双雕,真是无耻至极,痴心妄想!”
父亲说到此仍是难掩心中气愤,蔚清昭默默到了一杯清茶递给父亲,父亲接过后一口气饮下,心绪稍平,接着道:“好在这狗皇帝还知考虑下太子的面子,向太子略微透露其想法,太子心里一惊忙恳求其收回成意,借口京城皆在传你是内定太子妃,倏然改换太子妃就算了,又将你嫁与太子妃之兄,这让百姓何看?太子与那狗皇帝争执了一番,最终狗皇帝决定将你嫁与那默默无闻、不得其器重的梁王殿下!”
谈及此父亲又是一番震愤,“那梁王是狗皇帝的第九子,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也因此这九皇子自小体弱多病,母族后又因落罪被抄,一个病弱的皇子,又无母族可依,将来境遇可想而知!”父亲因愤怒忍不住一番咳嗽,但蔚清昭听及此已心生绝望,无暇顾及父亲了。
“狗皇帝欲将你嫁与梁王,就是为了遏制蔚家,绝了你当上未来皇后的可能,为父怎能允许此事发生!好在太子命人暗中联系上了我,欲与我联手,让你佯装同梁王做夫妻,皇帝赐婚已不可避免,但你当设法不与那梁王圆房,吾同太子将暗中协助你,那梁王体弱,太子登基前熬死最好,若不死待太子登基后便杀之,太子已答应为父待其登基便为你改换身份嫁与他,但你务必守住自身清白!”
蔚清昭至此已听不下去了,从始至终,她的婚事都不能由己,被甩来甩去就算了还要被迫卷入这权力争端,眼泪难以抑制地落下,蔚清昭双腿跪于父亲面前,含泪道:“父亲,放弃这皇戚争夺吧,蔚家如今这地位还不够吗,您觉得太子今后即便纳了女儿,女儿便能当这皇后吗,而今皇帝忌惮蔚家,将来太子就不会忌惮蔚家吗!而今他能因为皇帝弃了女儿,今后就不会因旁的原因冷落女儿,冷落蔚家吗!”
父亲听了女儿的劝解之言,又是一番震怒:“不会的,我的女儿是天生凤命,何人敢违!昭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当为为父想一想,为蔚家想一想!为父老矣!若你不当皇后,蔚家的权势将难以守住,为了蔚家的将来,这条路即使万分艰险,也当走!”
二人谈至深夜,蔚清昭仍无法改变父亲的想法,并且她自身也已骑虎难下了,皇帝为她指婚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这是她无力改变之事。因早有心理准备,因而当赐婚圣旨到达的时候,蔚清昭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还能怎样呢,她还能抗旨不成?
在喜榻上沉思良久,困意渐渐袭了上来,因身旁之人睡前言说不会碰她的保证,更因对安魂香功效的信任,她缓缓闭上沉重的眼皮,慢慢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