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不能就这样昏睡在厕所里,快醒醒!”
迷迷糊糊间,褚吝感觉到一双手不停给自己扇巴掌,但他不仅感受不到痛,反而徒生隐秘的兴奋。
伴随着那股洗衣液香,浑身细胞叫嚣着朝温馨的气息奔腾。
当他反应过来时,手缠上了她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身,话早已脱口而出:“带我走。”
说完,褚吝眼中划过错愕与恼怒,别过头继续补充:“等我痊愈,会给你补偿金。”
余弦一听见钱就乐开花,但面上还是要装出酒醒后的警惕。
太轻易地把人捡回家,她怕对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别有用心。
那就麻烦了。得用更多的谎话去弥补,她不想把脑细胞浪费在这。
“你一身的血,谁知道是不是不法分子。我把你带回家,万一被你杀了,或者警察以包庇罪把我也抓进监狱,到时候我找谁去!”
褚吝见她手偷偷攀附上门锁,便立刻拿起地上的刀,一把拽过余弦的手,将刀柄塞到她手中,握住她的手抵到自己脖子上。
“现在你的指纹已经留在上面了,”感受着腹部传来的刺痛,少年眯了眯眼,“如果你不带我走,我就借你的手自杀——我现在这样早晚得死,不如拉人垫背。”
明明可以直接杀了她,可却选择了最幼稚的手段:威胁,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
褚吝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如果在陌生城市杀人,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想着,他竟真拉着余弦的手往自己的方向靠,刀刃横在皮肤上,一压,下一秒渗出丝线般的血痕,血珠子像珍珠般滚落进衣领。
我靠!变态啊!
余弦不敢再逗弄他,装出被这场面吓一跳的模样,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沉默几秒,她勉强鼓励自己挤出抹微笑,伸出另一只手抚摸过褚吝脸颊。
“很疼吧?”
褚吝愣住了。
他试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到对方会眼神温柔地关切他。
明明上一秒还像混不吝的醉酒大叔,怎么忽然就变了个人?
若余弦知道他所想,必定是不屑一笑:不搞点反差人设,怎么唬住这位感情经历为零,且受过创伤的小朋友。
趁少年发懵,余弦乘胜追击:“你看上去才成年没多久吧?怎么可能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我只是……只是被吓到了。”
“你一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电视剧里的坏蛋,这时候才不会选择把自己的命交到他人手上,而是会杀了对方。”
说着,她目光轻柔地,落到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上,“乖孩子,我们放下刀来,好不好?”
她又用期待的眼睛,寻求他的同意。
抑制剂带来的麻醉感又熏上褚吝大脑,面前的女人的脸与“母亲”那张慈祥的脸重叠。
当他的匕首捅穿“母亲”腹部时,她嘴角流下的鲜血怎么都擦不干净。
“母亲”用尽力气抬起手,抚摸上他泪流满面的脸,也是用如此的眼神和他说:
“乖孩子。”
他松开手,短刀又一次掉落在地上,女子再次称赞他。
她扶着面色苍白的少年靠墙坐下。褚吝安静地垂着脑袋,像一只藏匿在阴影里的黑猫。
余弦忍不住伸出手撸了一把猫毛,将他发丝揉得凌乱至极。
“好了,我去给你买身干净的衣服,你在这等我——我想你也不愿意直接这样出门吧。我保证,你暴露在灯光的下一秒,就有人会报警将你抓走。”
褚吝动了动耳朵,却不做出任何反应,那双赤红的眼睛有些涣散。
咔哒一声,余弦开门走了,再将门反推合上。
褚吝抬起头盯着惨白的门,没有力气去思考女子是找借口逃跑,还是真会回来。
他难受地仰头靠在冰冷的墙上,鲜血已经从腹部的子弹口涌出,再一次加深衣着布料的颜色。
再加上发热期被药物手段控制,浑身的汗已经能拽着身体坠入深海。
如果她真的不回来,甚至报警……
褚吝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心脏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揪住。
那么,他哪怕去死,也要拉着她一起。
“宿主大大,你为啥不把身上的大衣给他盖着呀?黑色大衣,刚好遮住血迹呀,干嘛浪费钱买新衣服。”
余弦扫码付钱,看着手机里扣走的五十联邦币,肉疼了一秒。之后一定要让褚吝加倍还给她!
拿过折扣促销的黑衣黑裤,再去药店买了圈止血绷带,将所有东西塞入不透明购物袋,余弦马不停蹄地往酒吧里面钻。
“这不一样。”
她和系统解释:“像褚吝这种受过童年创伤的人,会极度缺乏安全感,很难信任他人,下意识以为所有人都会抛下他。”
重新推开白色的厕所门,他果然不出所料还未离开,蜷缩着靠在角落里。
当他抬头看见余弦逆光出现,红色的眼睛立刻不可置信地收缩。浑身紧绷的肌肉下意识放松,气息从鼻腔里缓而轻地吐出。
余弦见到他这反应,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和系统说话的声音充满愉悦:
“所幸,他几乎没和外界的人正常相处过。也就不知道,当一个人总是出乎他意料,对方很可能是别有用心的骗子。”
“他也许会以为对方是一个善良的傻叉。”
“我擦!宿主大大你真是骗身又骗心!”系统一时间感觉后背发凉。即使它并没有后背,只是发荧光的球。
“相信我的话,就让我给你简单包扎下伤口。”余弦拿出止血绷带,往他衣摆伸去。
对上女子关切的眼睛,褚吝仓促垂眸,一声不吭地自己掀开衣摆。
简直是触目惊心。
余弦扫视过他伤口以及周围。
简直是触目惊心的美。
她目不转睛地进行包扎,温暖的指尖无法避免地沾上鲜血,再不小心擦过上下起伏的腹部,在腹肌上轻轻划过红痕。
褚吝倒吸一口气,感觉气管被眼前的人完全把握住,她再用力,自己恐怕就能感受窒息是何体验。
精瘦的腰被白纱布一圈又一圈环绕好,末了,她在正中央打了个潦草的蝴蝶结。
“好了。”她将衣服递给他,然后转身背对褚吝,“你换好衣服,我们就回家。”
褚吝抓着衣服愣了愣,然后双手交叉抓住衣摆,将身上的衣服褪去。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响起,又很快消失,褚吝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走吧。”
他将沾血的衣服放入购物袋,提着,跟在她身侧往外走。
穿过各种信息素混杂的人流,褚吝差点要干呕出来,下一刻,身边那人立刻牵起他的手,手指轻轻拍着他手背,是无声地安抚。
恐怕她在担心自己受omega信息素的影响,再次陷入发热期吧。
褚吝低头盯着她白皙的手腕,在绚烂的光斑下,莹润又美丽。
“不会那么容易被信息素诱发出发热期。发热期是周期性的,他们释放信息素,只是沉默的暗示。”
坐上的士,他冷不丁和余弦解释。
他们?他们是谁?
余弦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褚吝在出来的过程中为什么状态有点不对呢。
她不过是想早点把人带走,顺便揩油罢了。
但她才不会告诉少年真相,只是顺着他的想象,不好意思地一笑,“这样啊,我是beta,不太了解这些,不小心闹笑话了。”
褚吝轻轻“嗯”了声,声音很小,立刻稀释在灌进车内的风中。
—
“我家比较小,你伤恢复前,先睡床吧。”
领着人到家,余弦有种不可置信的恍惚感。她还从来没允许过异性在她家过夜,甚至是持续一段时间。
想到此人是她回家的筹码,且他的确是无处可去,余弦叹了口气,只能不在意。
希望之后不要再有人踏入她新搬没多久的家。
余弦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翻出家庭医疗箱,给他重新仔细包扎。
头一次取弹孔,她不太熟练。但这情况不可能到医院去,只能请他忍受一下。
在褚吝身体第三次颤抖后,他终于覆上她拿着镊子的手,将镊子拿走,“我自己来吧。”
“好,我去给你弄点热水,到时候记得去浴室擦下身体,衣服也给你放架子上了哈。“
褚吝将带血的绷带、棉签等收拾好,扔进客厅的垃圾桶,耷拉着余弦给他拿的崭新拖鞋,进入厕所。
鞋子有点小,他动了动脚趾,心中涌上说不出的感情。
余弦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刷资讯,一条消息忽然弹出来。
“阿弦,怎么一直不回我电话?”
余弦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慌忙查看通话记录,发现果然有串红色数字盯着她,末尾还备注着(15)。
晚上因为神经持续紧绷,便没怎么看手机,也就错过了对方疯狂的电话。
她立刻头皮发麻,冷不丁地冒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人,即便想甩掉,却如何也无法断绝关系。
毕竟血脉相连的兄妹,哪怕闹了多大的矛盾,还是得聚在同一张桌子上,用同一套碗筷,吃同一道菜。
就像阴魂不散的幽灵,一条喜好窥视的冷血毒蛇。
对方又发了条消息:
“开门。我到你家门口了。灯亮着,我知道你在。”
就像是为了验证他话的真实性,下一秒,门铃声响起。
余弦放轻脚步走到门前,眼睛贴向猫眼,缩小的正立虚像拓印进她眼中。
门外的人一身深灰高定大衣,围着同色系围巾,手捧染鲜花以及几个礼袋,无框眼镜后那双灰色眼珠闪着无机质的光。
似乎感受到妹妹的视线,余华年抬头望向猫眼。
不是,她搬家的事情没和任何人说啊!余华年怎么就找到她了!
不对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虽然他千里迢迢赶来泽费尔市,并且立刻找到自己这件事很重要,但现下有更严峻的情况——她家还藏着人!
“你……怎么了?”
被藏着的人推开门,身上还氤氲着水汽,将她长度到小腿的旧睡裙穿成及膝t恤,正用新毛巾擦干发丝。
看上去白净青春得不像话,余弦不争气地吞咽了下口水。
可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
余弦立刻捡起褚吝的鞋子,快步到他跟前,将人推搡着塞进浴室,再将鞋也扔了进去。
“听着,在我要你出来之前,不准发出任何动静,轻微的声音都不能出现,否则我俩都得完蛋。”
“把门反锁好。”
说完,她毫不犹豫便将门关上。
门铃已经响了几次,余弦匆匆将电视打开,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再重新走到玄关前,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放在门把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