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平回望明义还想说什么，沈国富就在再三催促，明义开口让他先去忙才犹豫着转身跑开。
明义望着李承平小跑着离开的背影，眸眼沉静让人丝毫看不出刚刚的失神。他自己再次回想，也不知道那一瞬间是为了什么，想了什么。其实他之前并不是在乎李承平对他的回避和隐瞒，他只是又陷入了不被需要的情绪里。
医生曾劝说他再住院观察，他的战后心理问题虽然短时间内没有特别大的影响，但要是不重视后期会除了失眠还会出现头痛、胸闷等躯体不适状态，甚至出现记忆力下降等认知功能损害。
“那能治愈吗？”
“呃，抱歉……”
明义觉得医生并不需要抱歉，小时候阿爸总对他念叨的一句话“穷达由命，吉凶由人”，虽然他也不知道从未读过书的阿爸是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但这诠释了阿爸阿妈、阿姊，甚至他自己的命运，就像现在。
他虽然只是前线微不足道的一名战士，但也明白后方祖国百废待兴，犹如牙牙学语的新生儿正蹒跚学步，医生并没有对不起他。
“除此之外呢？”
“还会出现情感反应变得麻木，对周围事物失去兴趣……”
明义当时仔细想了想医生所说的，那些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大问题，安慰医生后就强硬要求出院了。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曾经也想过死在战场上就是一生，既然没死就回家吧。
回来以后医生说的症状基本都在一一印证，但他觉得都不算什么也从未对任何人严明，除了被察觉到的耳伤。直到刚刚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好像，很久没有过刚刚那种激荡的情绪冲刷过躯体，让人不自觉意乱神迷的感受。
李承平藏起对明义的忧心，小跑到沈国富身旁。
“沈组长，怎么了？”
有点不适应周围人注视的目光，李承平不禁不自在地搓着绞着手指。
“来，刚刚和大家讨论说到你提供的线索，想让你和大家再说说。”
看着沈国富对着自己使眼色的动作，李承平瞬间领悟接上话茬。
“哎好，事情是这样的……”
再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重点点了一下陈部长和公社领导的重视，他们这一组眼看可以更好完成确实不应该错过。
李承平知道沈国富肯定已经掌控大方向了，现在就要他再加加码，事情就顺了。
“怎么样，继续往上？”
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经认可继续往山上去的方案，但沈国富还是最后确定一遍。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往上干呗！”
组里年轻的本就无所谓继续往上还是换地方，现在有可能作为今后谈资显摆的事出现，不管与公社搜山的事有没有关系，都不影响他们要去凑热闹。
“哎呀，沈组长都这么说了，我们肯定是没有意见的。”
组内年级稍长的要更圆滑些，虽然已经意动了，还是要先捧一捧领头的。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赵大头，是队里的老光棍，日常就爱溜须拍马此时更是里里外外都要显示自己一番。看李承平这个平时不起眼的“小地主”突然就得了些偏重，此前队里上工路过李承平身边都歪鼻子斜眼的，现在却特地凑了过来打定注意要拉拉关系看能不能套出更多的细节来。
“嘿嘿，李小子，平日里不吭声不漏气的，还是有点运道的嘛。”
李承平也知道宁得罪君子，莫惹这些小人，虽然一眼就看穿了赵大头的算盘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和他打圈子。
其他也就罢了，废些口舌不算什么，但是几次回避赵大头都要来挨着他以示关系亲近的动作丝毫没作用。这年头普通人家的卫生条件都堪忧，他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可想而知这粗糙潦草的赵大头最震撼让人受不了的就是身上那股酸臭恶气味道。
李承平想暗示沈国富给解解围，但沈国富正站在一块凸起上招呼没参与讨论的组员齐凑过来宣布刚刚定下的决定一时没找到时机，正在心里叫苦不堪时突然旁边伸出一双手把他拉到一旁。
赵大头被这兀突的动静搞得愕然，板起脸就要看看是谁这么不给面子横插一手，转头就对上了明义那挺直脊背硬生生比他高度大半截俯视他的凌厉眼神，正要喷薄而出的恶言泼语“谁他ma……”开了个头堵就在了喉咙，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凌乱不成句。
明义见赵大头老实了，拉着李承平就要走。李承平憋着笑装作不好意思地向赵大头客气两句，“赵大哥，明义找我有急事，您别介意哈，回聊回聊。”
等两人都走到距离赵大头所在稍远的距离后，李承平才动作不明显地捧腹无声笑了起来。明义还想着教育下他别管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也瞬间泄了气转变成了无奈。
“谢啦！”
瞧着明义变来变去的脸色，李承平喘息未定就一边道着谢一边上前抱住他用力拍了拍后腰。咳，本来想拍后背的，都怪明义太高壮了。
“好了，他也没干什么。”
李承平放开明义，小声地凑到他耳边蛐蛐赵大头那一身的味，真难为今天一直被粘着的沈国富受得住。
李承平刚说完，被蛐蛐的沈国富那边就召集完大伙继续往上了。
现在众人正处于靠近山腰的位置，这座山最近几年都没人来，原来知道的上山小路也都被掩埋了。沈国富点了两个年纪大性子稳重的社员在前头开路，剩下的两两一组沿着开好的路往上走。虽然李承平已经大致说了目标的位置，但沈国富还是安排轮换着往周边自由探索，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情况。
很快前面带头开路比较熟悉这座山的两位阿叔都找到了正确往上的路，众人逐渐逼近目标位置。等到众人都合围着聚拢在李承平指出的位置，正好就是一片小山顶的平地。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是开路走山路，大家的体力消耗很大。大部分人都开始气喘吁吁起来，虽然还未瘫坐在地也都忍不住在这片地上找树根、石块原地就坐起来。
直至现在众人都还未找到有用的线索，沈国富心里也打起鼓，很想再抓着李承平详细确定一遍。但理智告诉他，本也是早有预料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不然也不会在半山腰的时候没有一言堂，就是为了分摊压力。
见大家都累得不行，沈国富干脆就宣布先原地休息半小时。已经近中午，都趁时间解决午饭再继续。
李承平隐晦的瞧了瞧周围的环境，特地在剧情里写明的位置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明显的痕迹，心里轻松了一口气。
已经到这里，李承平就不着急了。剧情点还未到，他也累得够呛趁着这时间赶紧恢复下体力。
旁边明义已经把两个挨着的树墩周围都修理干净，李承平对着明义可不会不好意思，自然而然地就坦然坐下还招呼着明义赶紧歇歇。
明义弯腰把背着的军绿色包放在树墩上，拿出竹杯先灌了大半杯水。
李承平抬头看着面前仰着头喝水的明义，喉结滚动着细小的咽水声好像在他耳边放大了一般，无意识地也咽了咽口水，赶紧也掏出自己的杯子。
捧着水杯猛地灌了一大口，感觉喉咙里还是麻麻痒痒的。抬眼发现明义看向自己的疑惑眼神才发现，他居然鬼使神差又盯着明义看。轻咳一声，僵硬着找话题。
“这，这个水杯是上次我送你的那个吧。”
“嗯。”明义移开莫名觉得粘稠的视线，低头摩挲着杯壁。
“还好用吗？”虽然是临时找的话题，但仔细看了眼竹杯保存得很好，当初做的时候已经做好是消耗品的打算，没想到明义很爱惜。
“很好。”
强调般地重重说着，明义郑重其事的语气，让李承平觉得山顶的风都热起来了。
“咳，那就好。”
“你要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做两个。”
虽然用得很爱惜，但是南方时不时的回南天让竹材不可避免都有了些细细的小霉点，提醒明义下次用的时候记得先滚水过一遍，安全卫生些。
两个人闲聊着把带来的午饭都吃完，山上不方便生火，不只是他们两个，旁边一圈社员们带的午饭都是简单便食的。除了赵大头，连水杯都不带一个，上山的路上遇到了泉眼就凑上去喝几口，在每个人身边都转了转混着各吃上一口就算过午饭了。
赵大头本来还想凑到李承平身边多混两口，但看到旁边挨着的明义定定地看了眼他就没敢造作，莫名地很怂明义。
李承平也乐得清静，没多开口分出去。他家的粮食都不够吃呢，能省则省。
吃过饭，太阳过了头顶，山顶这处平地除了树墩就是还细小的新竹，遮阴来说完全没用。但冬天的阳光本就稀罕，现在众人也不嫌弃就着竹叶漏下的大片暖阳或坐或躺的都昏昏欲睡起来。
突然，不远处一声急切呵斥传来，“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