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窗台吹来的清风温柔,越过教室图书角吹动发梢,裙摆微拂,笑意舒朗。
那年,她27岁,遇到他,也不过零零碎碎两个多月。
下课铃响,还没来得及摘下麦克风,就被很多孩子拥着,一口口“老师”稚嫩热烈。
手机震动,她瞥了一眼,笑容僵在脸上,屏幕上,是她这几日闲下来的寸寸思念。
愣了一会儿,几个孩子催促道:“老师,石东教练的电话,赶紧接呀!再不接就挂了!”
她匆忙按下拒接键,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微微一笑,匆忙逃离教室。
除了那次约课,他先是没接,后来又打过来确定时间,那号码就安安静静躺在通讯录里,像从来没有过一般。
推门,办公室空无一人,白色瓷砖落上一层明晃晃的阳光,她站在桌前盯着手机屏幕。
“打回去?”
会不会显得太着急……
“不打?”
可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一下……
思虑片刻,还是决定打回去,哪怕是对方手滑按错了,说句“没关系,下次见”也好!
未及,屏幕亮起——石东教练。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慌了神,决定默数五个数,却在三的时候忍不住接通。
“喂,教练……”
对方声音有些犹豫:“上课吗?”
“没有,刚下课”。
“那个,方便出来一下吗?”
“你在哪儿?”
“你喜欢的那家蛋糕店”。
好像怕她没听懂,又解释说:“就是你朋友圈儿说好吃的那家,我怕直接去你学校,对你影响不好。”
她嗤嗤笑出了声,对方却着急起来。
“不好意思,这蛋糕店的人也认识你吧,我再换一个地方,今天……那个……”
“没关系,就在那儿吧,待会儿见”。
对方憨憨笑道:“待会儿见!”
挂掉电话,笑意更加明显,她知道,那仅他一人可见的朋友圈,他还是看了。
很快,她用眼下所有能看见的化妆工具,把自己捯饬一番,不算精致,好在家里一架一架的书,熏出一份让人舒服的温柔。
“训练时最丑的样子都被他见过,不必在意啦!”
她安慰自己,不过也是事实,她一训练就两颊通红,本就粗大的毛孔在那时愈加扩张起来,刘海被汗水渍成一缕一缕,连自己都不想多看两眼。
对石东的不嫌弃,感激之余,心里留存着几分怀疑。
或许,是他需要的东西,自己正好有而已。
工作时间越长,见的人越多之后,她早就不相信纯粹的爱意,和没有算计的真诚。
收拾好出门,恰好遇见同办公室组长,从对方眼神里,她觉察出自己春心荡漾的明显,于是先发制人。
“组长,我去街上买东西,需要带东西吗?”
多年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抢,她知道这组长是个聪明人,不会追问。
“要是方便,麻烦你给带个小蛋糕吧,就是最新出的那个——连理枝”。
明戳戳的暗示让她脸色微红,连连称好。
九月的天气明朗舒服,空气中是成熟的玉米香气,那蛋糕店很小,小到只有旁边店铺的一半大,她去过一次,就再也没去过其它家。倒也不是口味很好,不过是她懒得再找。
一如遇见石东之后,她就再也没想过换教练,虽然石东经常不回消息,约不上课,偶尔熬夜导致上课打哈欠,她也让自己熟悉了。
蛋糕店里,推开门,一声清脆的“欢迎光临”后,石东急速回头。
不难猜出,这之前的所有“欢迎光临”,都有他一次次的期待和失望。
她竟生出几分心疼。
“教练,你怎么来了?”
“路过办点儿事,想起来你在这儿上班,想见一面。”
她笑着点头,只觉可爱,石东所有的资源、人脉都在北城,而这个地方,是南城之外的南镇。
“今天上课开心吗?”
“感觉很好,孩子们都很听话”。
“嗯,那就好……”
咖啡杯握在手心又放回桌面,做蛋糕的小师傅看俩人气氛暧昧,主动过来搭讪。
“这是我们店的新品——连理枝,尝尝?”
她双手接过道谢:“麻烦打包一份,等会儿带走。”
“带给舍友?”
她摇摇头:“我们组长,他说这家……”
“我好像很想你……”
声音害羞微弱,她听到却仍旧装傻。
好像?不够……
“组长对我帮助挺大的……”
“我很想你,做我女朋友吧……”
石东抬头盯着她,眼中满是渴望和期待,二人对视片刻,她答应,和想像中相差无二——石东一下把她抱起,她双腿盘在石东腰间,把头偎在他脖颈处。
最后一节私教课结束后,石东提出拍张合影被拒绝了,她清楚地知道,有了照片,石东就不会想念真实的她。
可小心翼翼的思念让她在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其实不止思念,幽灵似的各种疑惑渐渐浮出水面,她却无法抓住任何一点确切的痕迹,这时候的恋爱,本就无法干净纯粹……
她本名叫初阳花,说是因为在早晨出生,故取名为“阳”,因为去派出所登记,阿翠扭头相中了路边向日葵,临时起意加了个“花”字。
还说自己叫“翠”,女儿叫“花”,这样才像母女。
第一次上幼儿园,同桌问:“你为什么叫初阳花?”
她二话没说,把小男生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
“我叫初阳!记住了吗?!”
小男生没回答,只是哇哇哭。
后来,阿翠把她领出幼儿园,蹲下身子给她擦干净脸上身上的泥。
“你不愿意我们做母女了?”
声音极致温柔,她倔强地摇摇头。
“我想叫初阳,只叫初阳”。
阿翠丝毫没犹豫,一把将她抱上自行车后座,直奔派出所,改了名字。
走出派出所大门,她轻轻扯住阿翠不再年轻的手,奶声奶气道:“阿翠,我们永远都是母女,你知道的吧?”
阿翠点点头,眼中却悄悄噙了泪,她预感到,最后除了“初阳”这两个字和身体,她将完全抛弃自己给她的东西。
微风吹动阿翠长长的头发,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后来,初阳再也记不清阿翠年轻时的模样,却总记得这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