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阁。
管事嬷嬷依着妾室规制,为苏瑶安排了两名丫鬟,随后便退下了。
晓兰悄悄寻来,将苏瑶拽至偏僻处。
晓兰低声劝诫:“苏瑶,你这是自寻死路!前些时日府里有个标致丫鬟,主动侍奉了将军几日,便被将军弃若敝履。那丫鬟后来郁郁寡欢,竟悬梁自尽了。”
在晓兰眼中,苏瑶此举无疑是飞蛾扑火。
好好做个丫鬟不好吗?
“我心中有数。”苏瑶神色平静。
晓兰无奈叹息,目光中满是同情与不屑:“我还得回绣房忙活,你好自为之。”
晓兰已在等着看苏瑶的笑话。
苏瑶踏入凝香阁,庭院不大,仅有三间小屋。因久无人居,青苔肆意蔓延。
“给苏主子请安。”两名小丫鬟上前见礼。
苏瑶坐于主位,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小姑娘。两名丫鬟约摸十四五岁,一个唤作锦儿,一个唤作绣儿。
若把“凝香阁”当作一家新开的店铺,那锦儿和绣儿便是她的首批伙计。
苏瑶令丫鬟取来纸墨,她铺开纸张,执起毛笔问道:“我初入将军府,对府中情形尚不熟知。我且问你们,将军何时归府?”
在苏瑶心中,她将未曾谋面的将军视作目标主顾。欲与主顾成功达成交易,必先知晓其喜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锦儿与绣儿相视一眼,眼中流露出怜悯与一丝轻蔑。
这两名丫鬟虽年幼,却自幼在将军府伺候,见多了那些妄图攀附权贵的女子。
这些女子容貌艳丽,得将军宠幸后,又迅速如流星陨落。
“回主子。”绣儿年纪稍长,也更为沉稳,“将军半月前随王爷出征,约于三日后归府。”
苏瑶若有所思,毛笔在纸上沙沙记录:“将军年岁几何?他的家庭状况怎样?他有何喜好?喜爱何种吃食?日常有何消遣?”
绣儿一怔。
忽然觉得,眼前这位主子,与往昔那些徒有美貌的主子略有不同。
绣儿恭恭敬敬作答:“将军乃当今圣上的表亲,年逾三十。后院有一位正妻,两位侧夫人,数位庶夫人、侍妾与通房丫鬟。将军喜好舞刀弄枪,研习兵法,亦爱对弈……”
日头由中天渐渐西斜,暮色渐浓。
绣儿与锦儿说得口干舌燥,将自身所知的一切信息,皆告知了苏瑶。
苏瑶所问甚多,除了探问将军的情形,还将后院其他侧夫人侍妾的身世、京城望族的讯息打听了个透彻。
“甚好,多谢你们如实相告。”苏瑶将厚厚的纸张整理妥当,此刻她对将军府已大致了然于心。
天色渐暗,厨房将凝香阁的晚膳送了进来。
两菜一汤,尚算可口。苏瑶用罢晚膳,夜间又绕着凝香阁踱步。月色朦胧,她望着满院的青苔,审视着斑驳的屋墙,不禁微微蹙眉。
凝香阁,地处将军府的东南角,位置偏僻。此处尚有诸多院落,住着数十位失宠的侍妾。
其他侍妾失了宠爱后,自甘堕落,甚少清扫自家庭院,只会对着残垣断壁悲叹命运。月色笼罩下,一间间厢房仿若鬼屋。
“不成,定要整饬门面!”苏瑶决意要将凝香阁焕然一新。
人靠衣装马靠鞍,欲吸引主顾的店铺,门面必得精心装点。
没有主顾会青睐一家破败不堪的铺子。
苏瑶本欲今夜便唤两名丫鬟起身,一同除草清扫庭院。但今日是她俩当差的首日,首日便令伙计熬夜劳作,会给她们留下不佳印象。
还是明日再动工吧。
苏瑶回到寝屋,对镜卸下珠钗。铜镜质地尚佳,清晰映出苏瑶的面容。
原主不仅名字与她相同,就连相貌也极为相似,鹅蛋脸庞,灵动的杏眼,浅笑时仿若弯月。
“肌肤略显干燥,身形过瘦,似有气血不足。”苏瑶轻捏自己的脸颊,需慢慢调养身子才行。
要得将军垂青,既要有出众的容颜,亦要有康健的体魄。
今日听绣儿提及,将军精力颇为旺盛,后院柔弱的侍妾常难以承受,往往半途便力竭昏厥。
苏瑶需加把劲,强身健体!洗漱完毕,苏瑶回榻安歇。她卧于床上,又开始端详自己的床铺——乃是一架檀木雕花床榻,稍显陈旧,边角处漆色剥落。
“还得重新装点卧室,营造独特的氛围。”
苏瑶心中轻叹,握着将军夫人赏赐的三十两纹银,脑海中浮现出诸多改造方案,渐渐阖上双眸,沉沉睡去。
次日破晓,锦儿和绣儿睡眼惺忪起身,欲去侍奉苏瑶梳洗。
却见晨曦微露之中,她们的主子苏瑶身着劲装,正在庭院中练拳。秀发束起,一张俏脸泛着红晕,拳风呼呼作响。
绣儿惊诧:“主子,您这是在?”
苏瑶收拳而立,接过锦儿递来的巾帕拭汗:“修习武艺。”
身体是争宠的资本。
勤奋修习,日日精进。
练拳既罢,苏瑶又开始练剑。舞剑数十回合后,才拭着汗水去用早膳。
静宜院,管事嬷嬷端着茶水上前伺候,将军夫人方起,她揉着眉心问道:“凝香阁的苏氏住得可还习惯?”
管事嬷嬷道:“说来稀奇,苏氏今晨遣丫鬟去库房取了不少花卉与药草种子。还叫几个小厮带着工具,修缮屋墙。”
“修缮屋墙?”将军夫人饮茶的动作一顿。
换作其他侍妾,要么安分守己居于庭院,静候将军的宠幸;要么购置脂粉首饰,竭力装扮自身。
这苏瑶倒是别出心裁。管事嬷嬷不以为意:“那凝香阁久无人住,屋墙破败。想是苏氏担忧大雨冲垮屋墙,提前修缮——她出身寒门,见识也就这般了。”
将军夫人嗤笑一声。
诚然,也只有寒门出身的女子,才会留意破损的屋墙,才会要药草种子。
由她去吧,料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未将苏瑶放在心上,将军夫人的心思仍在自家儿女身上。她叮嘱管事嬷嬷:“派人去学堂盯着,莫让两个孩子贪玩懈怠,今年太后寿辰,两个孩子得在太后面前好好表现。”
管事嬷嬷问:“后日将军出征归来,可要让两位小主子歇息一日,迎接将军?”
将军夫人蹙眉,摇头道:“荒废学业,得不偿失。”
管事嬷嬷暗自叹息。
这数年来,夫人对将军愈发淡漠,满心满眼皆是教导子女。后院里那些侧夫人侍妾,也一个个规规矩矩。
将军府后院波澜不兴,如一潭死水。
恐怕再也不会有女子,能在将军府后院搅起风云了。
凝香阁。
忙碌了两日,凝香阁从荒僻之所变为雅致庭院。
苏瑶将将军夫人赠予她的三十两银子,分出一小部分赏给辛苦劳作的小厮,又各赏给锦儿绣儿二两银子。
小厮们欢天喜地,感恩叩首。
锦儿和绣儿亦是欣喜万分,二两银子,抵得上她们两个月的月钱。苏瑶微微浅笑,她可不是吝啬小气之人。伙计付出辛劳,她自会给予犒赏,互利双赢,下回伙计办事自会更加勤勉。
“苏主子,咱们庭院真美。”锦儿紧握着赏银,由衷赞叹。
荒草青苔被清理干净,又从库房搬来诸多娇艳花卉,还移植了几株海棠树。残旧的屋墙修葺一新,苏瑶还亲手在庭院外墙绘上了精美绝伦的花鸟图案。
虽不及将军夫人的庭院那般奢华,凝香阁却也别有韵味。
苏瑶还打算,庭院中的花草按季更换,春日植海棠,夏日架蔷薇,秋日种菊花,冬日摆水仙。
只是,锦儿好奇地指着那片开垦出来、尚是光秃的药田:“主子,您欲种药草吗?”
苏瑶饮一口茶润喉,凝视着那片药田,嘴角缓缓上扬:“留着自有用处,待有缘人栽种。”
锦儿满心疑惑。
苏瑶搁下茶盏,告知两名丫鬟:“将军今日归府,我欲悄悄去瞧上一眼。”
她如今是将军的侍妾,地位仅高于通房丫鬟,无资格迎接将军回府。
但苏瑶欲提前了解将军,观察其形貌与气度。
“这……”绣儿与锦儿面有难色。
苏瑶和颜悦色道:“只是偷望,不会冲撞于他。咱们小心行事,莫要被人察觉。”
苏瑶执意如此,两名丫鬟也只得点头应允。将近晌午,将军府门前传来鼓乐之声。
将军回来了。苏瑶溜出凝香阁,躲至正厅的庭院角落,暗中窥探。她脑海中浮现出有关将军的讯息。
盛朝皇帝宗亲众多,将军为皇室旁支。将军夫人出身名门,与将军成婚多年,育有一子一女。
将军战功赫赫,在朝中威望颇高,颇受皇帝倚重。
换言之,苏瑶若能得将军宠爱,未来可期。
“苏瑶,你在此处作甚?”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
苏瑶回首,身后是捧着一束花的前同事晓兰。
晓兰自是知晓,苏瑶此来是为寻将军。
如往昔那些新纳的侍妾一般,故意抛头露面,投怀送抱,欲给将军留下良好印象。
晓兰心中又是怜惜,又是不屑,语气也愈发不善:“我劝你还是罢了,即便你引得将军眷顾,也难以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