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兰愣住。
此刻才惊觉,苏瑶已然不再是与她身份等同的丫鬟。
晓兰心中不悦,刹那间涌起几分不甘与嫉妒。自己仍住在下人的大通铺内,十余名丫鬟挤于一室,天未亮便要起身搬物烧水。
而与她同期入府的苏瑶,却已成为将军的侍妾,拥有宽敞的居所,还有丫鬟侍奉左右。
那股嫉妒稍纵即逝,晓兰于心中宽慰自己——不受宠的侍妾,终生被困于狭小的后院,尚不及丫鬟自在。
如此一想,心情略微平复。
晓兰微微屈膝,略显别扭地请安:“奴婢给苏主子请安,奴婢还得回绣房做事,先行告退。”
苏瑶浅笑:“去吧。”
晓兰捧着花盆,心事重重地离去。
行至庭院拐角,晓兰忽然止步,扭头回望。院墙角落处,身着水蓝色长裙的苏瑶,身姿婀娜,肌肤胜雪,全然没了半分丫鬟的模样。
晓兰心中空落,只得默默祈愿,盼这苏瑶早日失宠,她定要瞧苏瑶的笑话。
失宠的妾室,日子恐还不如丫鬟。
“将军来了!”锦儿眼眸发亮,轻声提醒苏瑶。
苏瑶隐匿于角落,暗中打量即将侍奉的男主子。
将军府大门前,将军夫人引领着两位侧夫人、四位庶夫人以及若干仆从,恭恭敬敬迎接将军。
绣金的将军旗飘扬,春风轻拂,披战甲的护卫分作左右两列。
将军阔步迈入府中,他身形魁梧,相貌极为英武,剑眉星目。半月出征,他肤色被晒成了古铜色,举手投足间尽显豪迈与威严。
苏瑶颇为满意。
这般容貌,置于古代沙场,必是令敌军胆寒的猛将。
苏瑶目光在将军面庞停留,瞧见他高挺的鼻梁,健壮的体魄,暗自思忖:“怪不得都说将军精力过人,这健硕的身形……”
她略通风水相面之术。
男子鼻梁挺直,体格强壮,那方面定然需求强烈,极为厉害。
再观门前那些娇柔的内宅女眷,或过丰腴,或过纤弱,身体素质想来一般。
苏瑶未久留,转身返回自己的凝香阁。
归途中,苏瑶开始为将军做个人剖析:“出身将门,战功赫赫,家族显赫,身体强健,仕途顺遂。”
这般成长于军旅世家的男子,自幼见惯了刀光剑影,身边女子皆对其恭敬顺从。
欲留住他的心,必得独出心裁——身心契合,志趣相投。
“主子,咱们不去向将军请安吗?”锦儿跟在苏瑶身后,颇感诧异。
锦儿原以为,苏瑶定会设法在将军面前露面,引将军今夜留宿凝香阁。
岂料,苏瑶仅瞧一眼,便即离开。
苏瑶轻点锦儿额头,含笑道:“将军乃一家之主,今夜自当由夫人侍奉。我此刻去争宠,定会惹夫人不快。”
她自是要争宠,只是不急于此刻。
机遇垂青有备之人,她需做好万全准备。
将军府门前。
将军环顾四周,眼前有端庄温婉的夫人,有体态丰腴的王侧夫人,有温柔娴静的赵侧夫人,以及数位庶夫人。
不见侧夫人沈氏。
将军问夫人:“沈氏在何处?”
夫人轻叹了口气,答道:“昨日风疾,沈氏妹妹受了风寒,请了大夫诊治,如今仍在房中休养。”
侧夫人沈氏,出身于名门世家,生得花容月貌,且精通琴艺。
当年她一入将军府,便独得将军的宠爱,二人琴瑟和谐,恩爱有加。
夫人当年与沈氏暗中争斗不止。
后来将军又纳了活泼俏皮的王侧夫人,收了温柔娴静的赵侧夫人,陆陆续续添了不少庶夫人侍妾。沈氏失了独宠,渐渐心灰意冷,遁入空门之心渐起。
不独沈氏,后院里其余女子,亦渐渐不再热衷争宠。
将军压下心中的不悦,又问夫人:“致远和婉清还在学堂?”
提及两个孩子,夫人面露欣慰:“将军,近日致远和婉清学业颇为勤勉,连先生都赞许有加呢。”
将军心头失落。
他出征在外,一路鞍马劳顿,艰辛非常。归府之后,自是期望能瞧瞧孩子,拥抱娇妻美妾解乏,再听听妻妾们的软语温言。
可孩子未来迎接父亲,美妾卧病于室,妾室们竟无一句关切问候,将军委实有些不满。
但他又难以宣之于口。
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还盼着妻妾儿女的关怀与夸赞,传出去岂不遭人耻笑。
夫人不忘提及苏瑶:“将军,近日臣妾抬了一个丫鬟做侍妾。那丫鬟模样俊俏,将军若得空,可去凝香阁看看。”
将军意兴阑珊。
再美貌的侍妾,在他面前要么畏畏缩缩,要么刻意逢迎。宿过几夜后,便没了新鲜感,实在难以提起兴致。
回到将军府,忙完军务,夜幕降临后将军在夫人的院子留宿。
出征辛苦,公务繁重,将军已然整整半月未与女子同榻。
今夜,将军欲与夫人亲昵一番,侍奉的嬷嬷识趣退下。
将军拥着夫人渐丰的腰肢,借着昏黄的烛光,瞧见夫人那张尚显端庄的脸。近两年夫人疏于妆扮,额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略显老态。
往昔夫人见到他,定会精心梳妆,如今,夫人连妆扮都懒怠。
将军心中郁闷。
“将军。”夫人亦许久未与将军亲昵,但她尚未忘却明日的要事,“明日妾身还得去侯府拜会,实不敢耽搁……”
将军体力充沛,常舞刀弄枪,正值盛年,需求旺盛。
夫人知晓自己难以承受,恐会耽搁明日出行之事。
将军本就意兴阑珊,夫人婉拒,他的兴致更减几分。
“罢了,先歇下。”将军和衣而卧。
后院的女子,从夫人到侍妾,竟无一人能令他尽兴。
与此同时,将军府东南角的凝香阁。明月高悬夜空,两名丫鬟已然睡下,苏瑶仍在卧室内习舞。
她有自己的健身规划:【清晨舞剑半个时辰,习练瑜伽,午后练习拳法,睡前再练一套养生功。】
今日偷觑到体魄强健的将军,苏瑶愈发坚定了锻炼的决心。将军那体格,那雄壮的身姿,寻常女子恐难以消受!
她需努力,提升自身的身体素质!
下腰,旋转,腾跃,苏瑶额头沁出热汗。练了近一个时辰的功后,苏瑶方沐浴休憩。
睡眠的姿势亦有讲究。苏瑶不会侧卧,侧卧会使肩部变厚,面容被枕头挤压变形。最佳的睡眠姿势乃是仰卧。
然仰卧会令臀部变扁平,故而苏瑶于腰下垫了个小巧的软枕,以维持身材。
真正的强者,即便于睡眠之中亦不忘雕琢自身!
几日后的夜里,书房内的将军处理完军务。
将军身旁侍奉的大太监德福,恭恭敬敬问道:“将军,今夜您欲宿于何处?奴才也好提前安排。”
将军思索片刻:“去静澜居。”
侧夫人沈氏的风寒已然痊愈,将军打算今夜去会会她。
将军踏月走进沈氏的庭院。
沈氏生性清冷孤傲,才情出众,她偏爱素净,故而整个庭院布置得仿若幽林。
“给将军请安。”月光洒下,沈氏一袭白色长裙,优雅地立在门口相迎。
将军打量沈氏。
他往昔甚是喜爱沈氏,觉她气质出尘,才艺卓绝。然相处既久,二人却越谈越觉隔阂。
譬如,将军瞧见天上的繁星,手指星空随意道:“星辰甚亮。”
沈氏却一脸怅惘,语调仿若诗韵:“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星辰虽亮,终难永恒。”
又如,将军看到绽放的杏花,说道:“春日的杏花颇艳。”
沈氏垂首低眸:“花绽时绚烂夺目,花谢时零落成泥,一阵风过,残红满地,实堪怜惜。”
将军无言。
他不过是单纯地想观星赏花,什么永恒短暂,他实不愿闻!
太煞风景!
这般扫兴的情形渐多,他对沈氏亦失了兴致。
如今几日未见,将军握住沈氏的手,关切问询:“沈氏近来身子可好?”
沈氏的手,冰凉彻骨!
冷似寒玉。
将军暗自皱眉,他喜握住温热的柔荑,沈侧夫人的手实在太冷。
“回将军,妾身子无妨。”沈氏不卑不亢地回应,引着将军入内。将军迈入静澜居,入目尽是素淡之色,洁白的纱幔,洁白的毡毯,整个房间仿若幽室。而庭院之中,栽满了翠竹。
沈氏喜爱翠竹的清幽之态,故而庭院遍植翠竹。
然翠竹只在夏季繁茂,春日里稀稀拉拉的竹叶,在光秃秃的竹枝上随风摇曳,庭院显得颇为寂寥。
将军不喜这萧索的庭院,庭院连着素白的楼阁,将军恍惚以为,自己踏入的是禅房。
偏生,沈氏又爱身着白衣。
虽美若天仙,却透着几分幽冷孤寂。
“将军,让妾伺候您宽衣。”沈氏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她冰冷的手触碰到将军的脖颈。
将军被冻得一缩。
他拂开沈氏的手:“你手寒,让丫鬟端一盆热水,暖手驱寒。”
沈氏娇躯微颤,目中似有委屈之意:“将军,您厌弃妾身?”
将军:本将军绝无此意!
医官说了,女子体寒,需多泡热水调养。他亦是为沈氏着想!
可沈氏却似认定将军厌弃她,眼眶渐红。
将军揉着太阳穴,实在懒于解释:“本将军尚有军务待办,改日再来看你,早些安歇。”
沈氏低首敛眸,凄然道:“妾身遵命。”
沈氏将将军送至门外,她一袭素白长裙,于夜风中飘飘若仙,仿若随时会羽化登仙。将军行了几步,回首望了眼静澜居,瞧见立在门口的白衣女子。
纵使将军胆气过人,亦被惊得心头一跳。
心中默诵,她是本将军的侧夫人沈氏,不是女仙。
阿弥陀佛!
将军离去后,侍奉沈氏的丫鬟清竹,忍不住嘟囔:“主子,将军许久才来咱们静澜居一趟,您怎不留住他呢?瞧方向,将军想必是去王侧夫人那儿了。”
昔日沈氏盛宠时,将军几乎每夜皆宿于此。
难得来一回,将军连一盏茶都未饮,便即离开。
沈氏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苦笑,纤细手指抚上自己倾国倾城的面容,一滴清泪悄然滑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终究是黄粱梦……他嫌我手冷。却不知,我手冷,心更冷。”
这世间,岂有什么长盛不衰的情爱。
不过是君情似流水,寂寞一生。
丫鬟清竹挠头,转移话题:“主子,春日已至,要不咱们在庭院里种些别样花卉?或许将军见了,会心生欢喜呢。”
沈氏轻轻摇头:“世人皆欲为娇艳的芍药,我独爱翠竹的清逸之姿。”
丫鬟清竹:……
您合意便好!
将军离开沈侧夫人的静澜居,转而去了王侧夫人的暖香阁。王侧夫人,本名王悦儿,是个天真的馋嘴儿。
刚至暖香阁门口,将军便闻一股浓烈的烤肉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