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能不能做!”
干净整洁的整形医院办公室被一道刺耳的女声打破,玻璃门被尖利的女声震得在无形中作响,香奈儿套装紧绷在来客身上,身上是各种名牌,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在和消毒水味打架。
打扮的很精致,但脸上的粉打得极厚,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化妆技术,五官放得极大。
那人此时正双手叉腰,盛气凌人地瞪着戚许。
戚许有些无奈的解释:“苗小姐,您的脸已经很好了,再动就会比例失调,我不建议你再动刀子。”
那位苗小姐并不听劝,指着自己鼻子的指尖在脸上画了个圈,“哪里好了,我的鼻子要再垫高三毫米,我的颌骨再削掉点,还有,”
她忽然掀起裙摆,又往大腿上指了指,“腿太粗了,我要抽脂。”
戚许杏眸微垂,视线跟随苗小姐贴着水晶钻的指尖移动,越听眉头皱的越深,漂亮的眼睛逐渐不耐。
苗小姐突然倾身,人造睫毛几乎戳到戚许眼睑,就听那人又说:“对了,眼睛我想整你这款的,能行吗?”
她忽然咯咯笑起来,戚许能看到她粉底在鼻翼处卡出细纹,“戚医生不会舍不得技术吧?”
戚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眼都没眨一下,苗小姐不是第一位冲她脸上喊的人。
她太熟悉这种偏执的韵律,像支离弦的箭,非要把自己钉在某个的完美刻度上,一发不可收拾。
戚许有些烦躁,自己的好言相劝怎么总是对牛弹琴,咬着牙一口气说完,“您说的这些完全不需要动刀子,您可以用更健康的方式,比如说运动,你的肌肉会更紧绷,健康的运动会让你自然而然地瘦下来,你的面部不再浮肿,鼻梁也会更突出,下颌线也会清晰,腿部线条也会更完美,完全不需要这些医美整容项目。”
“好!不行是吧,我去找你们负责人!你不做有的是人帮我做。”苗小姐显然不听劝说,说完甩手就要走,十厘米细跟在地砖上敲出急促的鼓点,伴随不屑地嗤之以鼻,“有钱不赚真是傻。”
—
“有钱不赚你是不是傻!”
果然,来了。
“戚医生好大的架子!”没到下班老板就找上门来,大金戒指叩得办公桌当当响,“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真当自己是什么美学艺术家了?人家要削骨你就给削,要开眼角就开,要垫鼻子就垫,非得摆什么艺术家臭架子!”
“你非得让顾客不愉快干嘛!那一个个都有钱的很,听说你审美好才来找你的,你就非要把她们得罪个遍?”
戚许睇了他一眼,银质钢笔尖在信纸上洇开墨点,换了一张继续低头写,懒懒的再次对牛弹琴:“鼻额角一百三十五度是黄金比例,她还要再垫高,知道会变成阿凡达吗?”
“那些客人的要求明显不符合一个健康的审美,做完手术迟早都会后悔,就像她们说的,我不做,反正有人帮她们做。”
“我管她变成什么达。”金链子撞得当当响,老板忍不住说:“上个月刘太太垫了下巴,现在天天在网上晒自拍,点赞都破万了,顾客要什么就给什么,这才是生存之道!你要是不想干就滚!”
戚许突然轻笑出声,写完最后一笔,拖长着尾音告知她这位前老板:“正好,我的辞职信,我—不—干—了!”
她摘下胸前的工作牌,钛合金夹扣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您说得对。”她将工作牌推过桌面,金属反光映在老板骤然收缩的瞳孔。
“所以我这尊菩萨,还是别耽误您这尊小庙赚钱了。”
窗外一片漆黑,戚许将最后一件白大褂塞进帆布包,鞋柜有一双平底鞋和一双高跟鞋,平底鞋被她套上鞋套扔进包里。
那双Christian Louboutin红底鞋被纤长手指勾出,十厘米细跟在冷光里泛着蛇信般的幽光。
戚许勾起唇角,笑出了声。
一推开玻璃门,那位苗小姐刚从别的医生办公室从来,正上演姐妹俩好呢,显然谈妥了。
戚许的鞋跟叩击大理石的声响引得那两人忍不住让这边看,踩得脚步声很大,复刻着苗小姐刚刚的气焰。
路过苗小姐身侧时,她故意顿住脚步,红底鞋碾过对方的倒影,将虚荣的剪影踩得支离破碎,莞尔冲苗小姐和那位整形医生歪头一笑。
不就是高跟鞋,谁没有似的。
“嘶——嘶——真疼啊!”戚许上了车就赶紧把鞋蹬了。
赤着脚翻找创可贴,脚踝处被那双美丽的刑具磨出红痕。
又赶紧翻出平底鞋。不禁感叹:“好宝,还是你最好。”
换好鞋抬头,后视镜里,她看着自己脸颊那道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疤痕,习惯性地摸了摸,指尖只有皮肤细腻的触感,那道可怕的伤疤在皮肤上已经愈合了。
戚许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驱车出了车库。
后视镜里倒映着医美大厦的霓虹,“千人千面”四个字像是巨大的嘲讽,闪烁的招牌像深海鱼群,正张着血盆大口吞噬每个妄想追求极致美的灵魂。
“嗷呜——嗯!真香!”
戚许整张脸埋进田恬肩窝,发梢还沾着外面夜风的凉意,“啊——再来一个。”
田恬笑着又往她嘴里塞了颗饺子,下巴朝厨房点了点,“慢点吃,锅里给你留了份。倒是你,问你晚上吃不吃,发消息也不回。”
“啊?是吗,应该在开车没看到。”戚许像只觅食的猫儿循着香气扑过去,厨房传来夸奖:“哎呀,还是恬恬好,”
“对了,我辞职了。”戚许含着饺子口齿不清,双脚撑地背靠在厨房门框上。
“这次不是被辞退了?”田恬习以为常的盯着电视机,综艺节目的笑声依旧喧闹,田恬很是云淡风轻。
“嗯哼。”戚许也凑过去一起看电视,对着勺子里的饺子吹气,“不过也差不多,但是我先甩出的辞职信,这次不是辞退信甩我脸上。”
“呵呵,那你挺厉害。”田恬不带感情地笑着,起身去拿醋,柔柔地声音从厨房传来:“之后什么打算,继续当整容界的清流?”
戚许突然敛了笑意,勺子戳着饺子:“不了,我根本就不适合。动刀子这事,在我这儿是慎之又慎的事情。”
“可有的人却把自己的脸当成画布,追着潮流东一刀西一针,等潮水退去,就只剩下面目全非了。”
夜里戚许罕见的失眠了,对着天花板数心跳,她在想自己要做什么,又从哪里开始,她比那些女孩还要珍惜她们的脸,天真自然,是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整容的风气逐渐成为风尚,那正确的自我该从哪里宣传呢?
嗐!
与其内耗不如干点实际的,戚许翻身坐起,拿出电脑,屏幕蓝光映得她巴掌大的脸发亮。
“最完美的手术,是让患者保留属于自己的生动。”她在计划书扉页写道。
晨光爬上键盘时,戚许已列好二十条运营准则:拒绝所有削骨项目,用按摩提拉替代玻尿酸填充,通过体态训练改善面部线条……
“你疯了?”田恬咬着牙刷口齿不清,“放弃高额年薪开什么机构?”
“那咋了。”戚许伸了个懒腰,晨光正爬上她后颈的痣,不太在乎,“我要干就干波大的。”
起身逗着窝在阳台的猫,“来,如意如意,顺我心意。”
叫如意的猫懒悠悠瞥了戚许一眼,没动。
—
“不是,什么意思?”
声音惊到咖啡厅邻座的情侣,她慌忙压低声音,“您让我等,我等了一个月了,结果您说不敢兴趣就把我溜了?”
戚许行动很快,机构合伙人以及工作室班底都组建出轮廓了,就差最重要的AI板块没什么动静。
这已经是第五家拒绝和戚许合作的科技公司了,戚许思来想去,现在是个科技时代,为了长远发展,如果能拉到AI技术合作,那一定会让更多人感兴趣。
但是很可惜,戚许的小项目不值得那些科技大佬看一眼。
戚许一开始还能笑脸应和,后来的被拒绝的频繁了,焦虑挫败爬上心头。
“不好意思,女士,AI板块目前只对接千万级别的项目。”那头的秘书文质彬彬地回答。
“……”
“……好。”音节从戚许喉间挤出。
这几天的连声拒绝让戚许陷入深深的挫败之中,她决定拯救一下自己被伤透的心灵,和疲惫的身体。
她要点一个最贵的——心理医生!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心理咨询预约界面,葱白指尖在价格栏划出决绝的弧线,要选就选最刺目的那个数字,让五位数的咨询费烧穿她这些日子淤积的颓丧。
次日。
市中心新落成的琉璃大厦泛着冷光,电梯镜面倒映着她被风揉乱的发梢。
戚许理了理头发,路上被交通事故耽误了点时间,腕表指针咬住十点零一分,忽然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在空旷走廊撞出回响。
“咚咚咚。”
三声敲门后,戚许调整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是她迟到在先,虽然不是她造成的。
“请进,门没锁。”清冷的声线裹着暖调熏香从门缝里传出来。
推开门刹那,戚许的呼吸凝滞了半拍。
晨光斜斜切进咨询室,在男人肩头镀了层光晕,白大褂下的衬衫领口随意敞开两粒纽扣,露出冷白的皮肤和喉结。
男人坐在办公桌后,带着副眼镜,鼻梁高挺,下颌窄而瘦。唇紧抿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本文件,另一只手指尖捏着个金属笔帽,此刻正轻叩桌面。
气质矜贵,连一件白大褂都穿出时尚单品的效果。
帅!太帅了!这副皮囊,这通身气度,说是顶流爱豆都委屈了他,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连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都别有一番风味。
“哼。”男人从鼻腔溢出一声轻哼,像是在控诉不满。
“?”这态度对吗?哦忘了,她迟到了。
戚许被这声冷哼惊醒,条件反射地开口:“抱歉,路上……”
话出口才惊觉荒谬,不对啊,她可是付了五位数咨询费的金主爸爸!
笑容顿时融化从唇角坠落,她反手带上门,白色板鞋踩出战鼓的节奏气势,径直在对方面前坐下。
这位贵贵的心理咨询师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过戚许没注意,她忙着瞥向桌面的金属铭牌,好知道怎么称呼这位五位数的心理医生。
那三个字在明亮的房间熠熠生辉,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戚许猛然抬头,视线撞上那双清冷的眼睛,与记忆中傻傻憨笑的眯眯眼毫无相似之处。
嗯?程知行?
怎么跟她前男友同名同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