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时，景禅之是想和他和好的吧，只可惜他忘了，郁些谨小产后又多次奔波，劳心劳神，伤了身子，已不能再食寒凉之物。
可腊月羹中有一半料材都性寒，更不提那极寒的天山雪莲了。
他气景禅之并不关注自己的身体，景禅之气他打翻他精心准备的道歉礼，还冲他发火。
其实那时，他们只要再与彼此多交流一下，便不会起争执，可那时候的两个人，性子都倔，谁都无法真正服软。
也许他们之间，便是如此一步步地，将彼此都推向更远的地方，以至后来绝裂，再难挽回。
如今，纵然景禅之什么都不记得了，可那些回忆仍在郁凉谨的脑海中停留，时常想起。
那是他二人之间的洪沟，也许只有天神来了，才能跨跃。
一如既往，郁凉谨醒得很早，他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压下心中那些异样的情绪，才起身，又拿起了昨夜没批改完的奏折。
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大郁还需要他。
昨夜大臣们都在宫内留得很晚，所以郁凉谨便免了今日的早朝，又约了几个人。
约莫再有一个的辰，人便也该到了。
郁凉谨拿起一份奏折，看见落笔时，愣一下，随后严肃地打开。
凤君殿下亲启:
久未闻音，望殿下安好。
夕年家兄蒙冤而死，承蒙殿下为其洗冤，方不至落他人污言，得以安葬，淼感激不尽，又有殿下嘱托，淼与家人皆安全抵达温州，三年来，不曾遭人欺辱冷待，此情此恩，淼永记于心。
今，淼于温州任县令一职，两日前收京中急诏，乃殿下欲召淼与家人回京，淼与姊弟皆欲报之殿下，故不敢有慢，已收行囊速往京，半月即可达，特上书告之。
景和十三年十二月十五日，温州县令裴淼奏。”
裴淼，裴温的妹妹。
当初郁凉谨与裴温志同道合，一见如故，乃是多年至交，更可称知己亦不为过。
裴家姊弟他也见过多面，算是相熟，只是当初，他不但未能救下装温，更是害他冤死，虽后来他彻查原委，还了裴温清白之名，却始终觉得心中有愧。
故人已去，纵洗了冤屈又有何用。
裴家姊弟更是因他被景禅之贬去温州，他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护她们一路平安而已。
这哪是恩，明明是孽啊。
不过他记得，裴淼自十五岁时便惊露才华，考中了进士，在朝中留用学习期间，也颇显御下之能，他前两日看了温州的报告，是南方几个州县灾情最轻的，可见其之能。
而裴家阿姊裴晓博古通今，又擅教书育人，二人正是大郁如今所缺的能用之人。
郁凉谨将其召目，一是为了补偿，二也是为此。
他叹了气，并非上天不庇佑大郁，上天已赐下此般多的能人异士，他才会觉得，纵无紫徽星，至少也可让景禅之做个守成之君。
不必有太多功绩，只求慈仁宽厚，能听劝导，在位期间不令大郁失国土，政堂无清明，百姓难生存即可，谁知会成了如此呢!
“殿下，汪巍汪大人求见。”门外有宫女传报。
“传。”
汪巍穿着丹红官服，从门口走进，随后宫女关上门，第二人独留。
汪巍扫了门口一眼，用眼神询问郁凉谨。
“放心吧，都是自己人。”
“那便好，省得微臣不自在。”汪巍松了口气，走到郁凉谨面前行了礼，而后坐下。
“大人，前几日陛下落水一事，将我等计划全盘打乱，不得不重做规划。”
“大人这几日得了一半权力，这是好事，有我等支持，剩下一半只需静候时机即可，可偏巧陛下命大，又活了过来。
这么一来，群臣无论真心与否，都只能认他为真命天子，这般，先前备好的清正皇位之由便不可再用，还需再想办法。”
“汪巍，此次景禅之落水，可有你们的手笔在？”郁凉谨看着汪巍，眼神冷冽。
汪巍一顿，便明白了他在疑心什么，立刻跪下，“大人明鉴，我等虽有心换天子，却无胆灭皇室血脉，更何况，无大人发话，我等怎敢做此事!”
郁凉谨没说话，似是在权量他话中的真假。
“那日陛下落水时，大人方才做下决定，我根本来不及将此事告与他人，又何况是下达命令呢?既有正当之由，又何必做那有风险还未必成功的荒唐之举呢?”
见汪巍说得极为真诚，又确有道理，郁凉谨才说：“我不过随口一问，汪大人不必慌张，还请坐吧。”
“是。”
汪巍刚一坐下，便听见郁凉谨说了一件大事，“我打算让景禅之继续当这个皇帝。”
“是暂时还是……”
“暂时，在我没找到新的人选之前，被天命认可的，拥有帝命的十八岁寻禅之，便让他当一个有点骄纵的小皇帝吧。”
汪巍点点头，让皇帝做个无实权的傀儡，也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是大人可确定，陛下他当真失忆了?若是在扮猪吃虎……”
“放心吧。”郁凉谨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我昨夜去过观星台了，天象告诉我，他如今确实是十八岁的景禅之。”
“那便好。”
……
“老师他还没忙完吗?”景禅之在床上躺了快一天了，无聊得很，偏小松子防他防得紧，不让出去半步。
“近来江南水患，殿下为此事忙碌了很久了。”小松子端着药，想哄景禅之喝下。
景禅之看见那药便转过了身，背对着小松子，“那他今晚也不来吗?你不是说他是孤的凤君吗?难道他晚上都下同丝一起睡吗?他是不是不喜欢孤了，因为嫌孤年纪大了?!”
小松子自动乎略那句“是不是喜欢孤了”，笑着哭道，怎么会呢陛下，您正值壮年，英俊伟岸，怎会老呢?殿下只是太过疲累了，这几日没空看陛下。”
“当真?”景禅之从被子中露出一双发亮的大眠。
“当真，再说了，便是历代凤君，也是一向居于自己的宫殿的，殿下亦是如此，平日都不会住在朝阳殿的。”
见景禅之信了七分，小松子便又说道，“陛下将药喝了吧，病快些好了，陛下才能去寻殿下呀。”
对呀，只要痛好了，就算郁凉谨不来找他，那他也可以去找郁凉谨啊!
想到这儿，景禅之猛地从床上坐起，向小松子伸出了手，小松子连忙将药递了过去。
景禅之皱着眉，似是做了巨大决定，闭上眼，一口气将药全灌了下去，然后把小松子拿来的饴糖丢进嘴中，也难以压下那药味。
景禅之：人已毫无希望。
景禅之正在游神期间，外头传来了吵闹声。
小松子面色一变，“来人，外头是何人喧哗，不知陛不正在静养，谁都不能打扰吗?”
被传进来的小公公看了景禅之一眼，又低下头，快步上前凑到松公公面前，向他耳语了几句。
小松子睁大了眼，“你确实他当真如此说?”
“是，奴才亲耳听到学修君所言。”
小松子沉下了面色，向他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将太医院擅此方面的太医们都喊来。”
“陛下，奴才有些要处理一下，您若是累了便先歇着吧，要什么传唤下人便是。”小松子捧着笑脸，对景禅之道。
“出什么事了?“景神之自能看出小松子有事埋着他，且事情不小，与外头吵闹的人有关。
“没什么事，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奴才处理使可。”
“那你去吧，若与老师无关，便不必来报。”
周遭的一切他都还不甚熟悉，脑子乱着呢，若是平时，景禅之是定要去凑个热闭的，偏是如今这况，对刚喝了药，正心情不好的景禅之来说，除了郁凉谨，也没什么人能让他提起兴趣。
外头那个大抵也不重要，否则他刚醒来的，怎会没见过？现在连朝阳殿都进不来。
更何况，小松子是肖公公的徒弟，连郁凉谨都说可信，又是这些年自己的贴身太监，想来也不能害了自己，至于其他的，他应当也有方寸。
他景禅之可是皇帝唉!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睡觉!
应付了景禅之后，小松子关上了殿门，对两旁的御林军说道，“别让人靠近，也别让陛下出来，太医说了，陛下需静养，可知晓了?”
“是，松公公。”
“小林子，太医都请来了吗?”松公公问着
小林子便是方才进殿日话的小太监，此时跟在松公公身后半步，弯着腰低头，回道，“是，奴才方才已派人去请了太医院精通妇道的太医，此时想来还在路上，便又去偏殿请了留守的王太医来，现已在外守着了。”
“凉修君声称怀有龙嗣在身，义正言辞，倒不似作假，御林军们也不敢近身，恐出了意外，才令他大声喧哗，扰了圣体静养。”
“奴才本想觉将人请进偏殿，可又记着肖公公说过，俞春君和凉修君是绝不可放入朝阳殿的，一时拿不定主意才请了您来，公公放心，凡是听到此事的人都已闭紧了口舌，不会外传，没有旁的人知晓。”
松公公停下脚步，打量了小林子几眼，“从前不曾发现，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自己决定不了的事，找能决定的人来。”
“再交给你办个差事，办好了，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学着。”
小林子心中一喜，面上仍是恭敬，“公公请吩咐。”
“你去朝云殿，亲自问问凤君殿下，这凉修君究竟是真有孕还是假有孕，记住，此事，只有凤君殿下知晓！”
“是，奴才明白!”
松公公吩附完，才急步走向外头。
凉修君坐在软椅上，抱着汤子，唱着热茶，被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威风。
见到松公公出来，他便更扬气了，“松公公，我有要事寻陛下，事关大郁唯一的一位龙嗣，你可再没理由于兰我!”
凉修君今早便听到陛下醒了想来，奈何被困在寝宫一直不让出来，直到搬出龙嗣，那群人才不敢拦他。
松公公紧盯着凉修君的肚子，仍笑道:“事关龙嗣大事，咱家不过一个奴才，哪敢拦着啊，只是滋事体大，能做主的人不在，陛下又刚喝完药睡下了。”
不过……其实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