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至

    两日后赵玘终于来上课,赶在夫子之前片刻到了学堂。严岁宁见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了,调侃道:“九殿下,看来身体是好利索了,今天竟然没迟到。”

    赵玘不满道:“我又不是天天迟到,来早片刻倒成稀罕事了?”

    严岁宁笑一笑,不逗他了,真切关心道:“你身体如何?病可好全了?”

    赵玘:“好的很,小风寒而已。”他放低声音,悄悄对严岁宁说:“我不过不想听夫子讲课,故意拖了两天才来。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七哥。”

    赵瑾就坐在严岁宁另外一边,专注的看手中的一卷书,似乎没注意到两人在讲悄悄话。不过严岁宁侧身将耳朵凑近赵玘听他讲话,脸庞就微微偏向赵瑾,赵瑾很敏锐地察觉了,偏头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没等严岁宁给出回应,赵玘已经留意到赵瑾的好奇,连忙说:“没什么,我跟严岁宁讲小话呢。”

    “什么话不能说给我听?”赵瑾笑着。

    不屑编理由骗赵瑾,赵玘直接回答:“不要问了,七哥,我们不告诉你。”

    他说着用手肘轻轻捅了严岁宁一下,严岁宁会意,附和道:“没什么事,我们闲聊罢了。”

    “嗯。”赵瑾放下手中的书,其实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却不喜欢自己像局外人一样的处境。

    他心里有些别扭,可看严岁宁和赵玘看他的眼神坦坦荡荡,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

    都还是孩子。

    顿了顿,他又想,我也是孩子。

    然后他又想到严岁宁前段时间的疏远,可是他对赵玘就从来不会这样,一直亲密无间。

    赵瑾抿唇,又开始反驳自己:他们是表亲,比起我来,自然更亲近。

    心绪起起伏伏不得安宁,赵瑾面上却还是平静的。夫子进来学堂开始授课,严岁宁和赵玘也安静下来。

    赵瑾跟着夫子的思路理解文章,正低眸做笔记,忽然感觉身旁的严岁宁靠近了他。

    他感到自己心跳有点快。

    “七殿下,”严岁宁当着夫子的面,既不敢凑赵瑾太近,又不敢大声说话,声音掩盖在夫子讲话的声音下,传过来时应当是模糊的,赵瑾却听得很清晰。

    “你心情不好吗?我刚才在同阿九说他生病请假的事,真的没什么重要的。”

    赵瑾不知道严岁宁怎么看出的他心情不好,但是严岁宁的细心让他感到了被关心的安慰。心中郁结的情绪烟消云散,刹那间明媚。

    从前也是,严岁宁总能让自己感到舒心。

    赵瑾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轻声回答:“没事的,小世子。”

    严岁宁虽然不能准确明白赵瑾心里在想什么,却对赵瑾的情绪格外敏感——或者说,赵瑾在他面前格外真实。

    赵瑾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平时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有点端着的,好像要维持好赵玘心中那个温润冷静的兄长的形象。几日前赵玘生病离开,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赵瑾就卸下了一点伪装,看严岁宁的眼神虽然大多时候依旧温和平静,偶尔却专注到了偏执的地步。

    严岁宁感觉到奇怪。因此疏离赵瑾的事,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不过这种奇怪是无害的。严岁宁意识到这点后,虽然心中还是隐隐有些别扭,却不再刻意远离,只当做这是赵瑾对他特别的关心。

    想来,赵瑾宫中交好的都是他的手足兄弟,严岁宁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个朋友,或许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朋友,所以关心过头了。

    今日是最后一节课,之后就要放年假了。夫子尽职尽责地讲到了最后一刻。赵玘早不耐烦了,但前几日在屋里睡得太久了,这会儿罕见的没有睡意,只能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听着,实际魂儿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一到下课时间他就回神,与夫子告别比谁都积极。等到夫子慢吞吞地走出学堂,赵玘立马说:“终于散学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今日与他们坐的近,听到赵玘兴奋的语气,转头来看。

    四皇子带着轻松的笑意,显然也是为放假而欣喜的,却还是调侃赵玘:“小九,放假了也不能天天看话本子,小心印人告诉妍妃娘娘。”

    “印人自己还爱给我看话本呢!”赵玘反驳他:“你是不是羡慕我有那么多好看的话本?直接说,我给你挑就是了。”

    四皇子忍俊不禁。他虽然也喜欢看话本,但他爱好广泛,看话本并不是他的首选,于是回答赵玘:“不用了,我要挑走了你喜欢的,你岂不是要哭鼻子?”

    “我才不会哭鼻子。”

    “是是是,你只会闹的我不得安宁。”

    没话说了,赵玘也知道自己闹人。

    他跟四哥说半天话,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却一点没停,余光看见赵瑾和严岁宁起身,立刻跟上。几人跟附近的四五皇子告别后就往外走。

    到门口,恰好撞上八皇子。赵玘当没看见他;赵瑾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也没和八皇子打招呼;严岁宁更是和他不熟,无话可说。

    赵玗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

    赵玘丝毫不收敛声音,厌恶道:“看见他就烦。”

    严岁宁看着赵玗的背影。他没有丝毫停顿,好像没听到。

    “阿九,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八皇子?”严岁宁问。

    “他难道有值得人喜欢的地方吗?”赵玘厌烦地:“一天天阴沉着脸,好像谁惹他一样。还是个学人精!七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七哥喜欢的,他没过多久也留心上。前段时间还害七哥受伤。”

    他说到这里,气焰弱下去。赵瑾受伤的事其实跟他也脱不开关系。

    赵瑾的伤完全好了,现在走路健步如飞——不过他不是走路很迅捷的那类人,严岁宁走路慢,也完全跟得上他的脚步——也不会在坏天气隐隐作痛了。他终于回神,对严岁宁解释:“阿玗只是性情如此,且不爱说话罢了。他娘亲离世早,小时候没受过疼爱,所以谨慎过头了。”

    严岁宁对宫中不了解,不知道赵玗的生母已经离世。

    敬爱的兄长为讨厌的人说话,赵玘虽然不满,但不反驳赵瑾。说实话,他是有点怕赵瑾的。

    七哥只比他大两岁,但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表现出来不符合年龄的冷静沉稳。八岁第一次跟着父皇出去参加围猎,有位将军表现技艺,百发百中,围猎场满地挣扎的兔子。其他皇子或多或少流露出不忍或害怕的神情,只有七哥面不改色,没有情绪起伏。

    察觉到看向他的眼神,他甚至顺着看回来,给了赵玘一个温柔的笑。

    赵玘愣了片刻,七哥已经不看他了。他缓过神,压下心中奇怪看向别处,恰巧看见八哥脸上奇怪的笑容。

    说奇怪,是因为那笑容很勉强。八哥脸色还是苍白的,赵玘知道他喜欢兔子,肯定被眼前画面吓到了,不知为何还牵强着要笑。

    直到看到他明显地瞥了七哥一眼,看见七哥不笑了,如释重负一样垮下笑容,赵玘猜到他是在模仿七哥了。

    这时候的赵玘还没有那么讨厌赵玗,只是不亲近。但是他与赵瑾亲昵,每每看到赵玗模仿赵瑾的动作神态,又掩不去自己阴郁的气质,便觉得无比的别扭,好像看见一个性格极坏的七哥站在自己面前,久而久之,就发展到了厌恶。

    稍微长大点后,赵玗不再模仿赵瑾,但举手投足间已经刻上了学习赵瑾的烙印。

    今日赵瑾有事,说是要去东宫拜见太子。严岁宁就不跟着去皇子殿了,跟两人道过别后,带着程早径直回了雁南殿。

    雁南殿在福一的指挥下早早就呈现了过年的氛围,大红灯笼挂在正堂门两侧屋檐下,书房和严岁宁住的东厢房都贴了福字窗花,还有剪好的福娃等窗花细致的收好了,要等除夕才贴上。

    福一把殿里上上下下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不需要严岁宁多操一点心。严岁宁虽然还顾忌着他是太后的眼线,但思来想去,自己足够坦荡,即使是眼线也探听不出什么,况且福一做事实在妥帖,前后想想,反是严岁宁赚了。

    将近年关,严岁宁一如既往地清闲,甚至因为不用上课觉出几分无聊来。他有想过去找两位皇子玩玩,但赵瑾最近与太子殿下走得近,好像是太子殿下请他去分忧——太子殿下,即六皇子,是与赵瑾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关将至政事繁忙,恰巧赵瑾放冬假,太子就邀他去帮忙批改一些无伤大雅的折子。如此严岁宁自然不好跟着赵瑾了。

    赵玘倒是悠闲,不过一放冬假妍贵妃就日日唤他陪伴,其实是看着不让他与四皇子厮混。妍贵妃怎么说也是京城闻名的才女,赵玘却不学无术,常常是一放了假就疯玩。四皇子爱玩但好歹是学点东西,赵玘年纪小,一玩起来没完没了。

    严岁宁也不能天天出入后宫女眷地,只得在自己殿里闲着了。

    好在没多久就是除夕,按惯例,宫中要摆夜宴,宴请文武百官与皇家同乐。严岁宁除了进京时远远见过外祖父一面外,连外祖的一点消息都不曾听过。宫宴外祖肯定会来,想到能再见外祖,严岁宁对宫宴很是期待。

    当天严岁宁坐的是皇子下位,与百官席位有一段距离。不过陈怀仁官至右相,席位安排在百官最前,一眼就能看到,严岁宁小声对身后的程早说:“祖父精神矍铄,娘亲也该放心了。”

    程早站着回话太显眼,于是和严岁宁对了个认同的眼神。

    除了已经及冠的前三位皇子,剩下的皇子皆是按照年龄顺着坐的,严岁宁旁边就是赵玘,赵玘的另一边则是赵玗,因此赵玘整个人偏向严岁宁,恨不得在自己与赵玗之间添一扇屏风。

    他注意到严岁宁看向外祖的目光,轻声道:“母妃说外祖很想念姨母。”

    严岁宁收回目光。若思念可以共鸣,燕北和京城之间该有若干年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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