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的迹部浑然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从管家手里接过水杯灌了一大口。
没过多久,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迹部皱了皱眉,按下接听。对面男人的声音秉承一贯的优雅,却又带着几分急促:“喂?”
“什么事?”
“小景,刚刚接到通知,幸村申请退赛了!”
退赛?
迹部眉心皱的更紧,问忍足,“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
十分钟前,幸村回到酒店,通过邮件向伦敦公开赛的主办方提交了申请退赛。职业赛事中运动员因各方因素或身体原因申请退赛是很常见的事情,退赛也不会对选手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屏幕显示邮件发送成功,幸村卸下力气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中,在心里叹了口气。参加这次公开赛是因为举办场地在温布尔登,是他错过两次的温网比赛场地。遇见迹部实实在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们的分手闹得不太好看,幸村自认伤透了迹部的心。不管出于何种心态,这次比赛都是不参加比较好。
“咚咚咚——”
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幸村一边疑惑自己并没有叫酒店服务,起身朝门口走去。
门刚打开,一阵熟悉的玫瑰花香味侵占他的鼻间,这些年间,幸村逛遍大大小小的香水店,再也没有闻到过类似的玫瑰花香。
幸村略微僵硬地抬眼看去。迹部气势汹汹站在门外,一双汹涌的眼眸直直闯进幸村眼中,眼下泪痣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化,反而越发耀眼。身上的运动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胸膛起伏不定,整个人只能用仓促来形容。
幸村的眼神带着点疑惑。迹部鲜少有这副称得上不华丽的样子,他这是......急着见自己吗?
“幸村。”/“好久不见。”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缓下呼吸,迹部别开视线,不爱看幸村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又是一阵沉默。
“不邀请本大爷进去坐坐吗?啊嗯?”
“......”
真是熟悉的做派呢。
“进来说吧。”
幸村侧开身让出一条路,不管怎么样,让人站在门口说话总是不礼貌的。
“要喝点什么吗?”
“你看着办。”
迹部半点不见外,直接在幸村刚坐过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毫无意外看见幸村还未退出的邮箱界面。
“找我什么事?”/“为什么要退赛?”又是同时。
幸村又开始在心里叹气——他今天叹气的次数有点太多了。他和迹部实在太熟,熟到根本不需要伪装出友好的表象。
不用想也知道迹部来做什么,哪有这么巧的事,他这边提交申请才十几分钟,主办方就直接找到他房间来了。
迹部看他的眼神丝毫没有许久未见的隔阂与生疏,倒像是在确认什么,可疑的很。
因为担心幸村在异国突发意外才会退赛,心急如焚赶过来的迹部完全没想到幸村已经在心里给他下“居心不良”的定义了。
“规则上说比赛开始二十四小时之前选手可以通过邮件随时申请退赛,没说需要和主办方当面沟通吧?”
“......”
——嚯,瞧瞧。神之子就算成神了,说话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换做别人迹部这时候恐怕已经走出去几十米了,但是面对这张清冷绝尘的脸......迹部微微上抬视线,嗯!身为king的自己当然是愿意多给对方一次好好交谈的机会的!
“啊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迹部挑眉,修长的手臂随意舒展搭在沙发两侧,双腿交叠,是非常舒适且悠闲的姿势。“那本大爷就不能出于私人方面关心一下你的情况吗?”
这又是哪一出?
想到几年前两人最后一次对话,过程实在算不上愉快。
幸村收回不解的目光,低头给迹部倒了杯水,水汽氤氲,玻璃杯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
幸村的语气略显生硬:“迹部,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值得你出于私人方面关心我的关系。”
事态显然没有按照迹部的预测道路前进。对方也不是那种看在king多给一次机会就愿意好好说话的主。
但是king丝毫不慌,“怎么没有?”
玻璃杯被推回去,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迹部站起来,语气嚣张,“曾经的宿敌和......”
他刻意拖长尾音,“恋人关系?”
“这还不够么。”
就这样直白的挑明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
幸村看着对面多年未见,面容变得更锋利的迹部,少见地露出困惑神色。但他隐藏的很好,在迹部注意到之前移开目光。
或许是现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幸村没有急着反驳,反而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在幸村宣布和迹部从宿敌变成恋人关系之前,没有一个人认为他和迹部会有除对手外的其他关系。借用一句白石曾说过的话:王是不能见王的。可偏偏国中时期的每场大型比赛他和迹部都能相遇,两人针尖对麦芒,毫不遮掩对于胜利的野心。用“宿敌”来形容他们简直贴切到不行。
这导致后来幸村公开两人的恋情时差点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众人震惊于他们俩除了对冠军的势在必得外,性格和处事作风看起来毫无相似点,竟然也能谈恋爱。
但幸村心里是清楚的,他和迹部的性格其实很像,处事作风也像。
比如此刻——分手后的再次相见,谁也不肯让半分,退半步,落半点下风。
......
唉。
幸村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
“承蒙关心。我很好。”
怎么说也是他当初对不起这人在先,就当让这个幼稚鬼出口恶气吧。
幸村的退让在迹部看来却是息事宁人般的逃避,像一拳头砸在棉花上。闷闷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既然很好,为什么要退赛?”他咄咄逼人。
幸村微微皱眉,不太高兴对方的强势。
就在迹部以为幸村又要说点他不爱听的话的时候,手腕处传来温热且大力的触感,紧接着是拉拽感。
——幸村直接抓起迹部的手往门外走去。
动作干脆利落。
???
“啊嗯?”
“岂有此理!幸村精市......”
被推出门的前一刻,幸村白皙精致的脸上薄唇微动,淡淡吐出几个字:“无可奉告。”
砰。
大门被关上,迹部和无辜的门板对视。
半晌,迹部抬手轻捂额头,气笑了:“本大爷真是太不华丽了。”
.
这天夜里,幸村睡得不算好。
或许是下午发生的事让他的心情有些起伏,幸村想起了许多那时候的事情。
到达法国的第一天,陌生的国度,未知的前路让他有些迷茫。安顿下来后幸村给立海的每个人编辑了一条讲明大致情况的短信。许多内容被他用模糊的词语一笔带过,讲的并不算很清楚,文字能传达的情感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语言的。但幸村恰恰不愿意当面说出这些话,他不愿意看见部员眼里的悲伤。
之后他开始了漫长的吃药、输液、做各种各样的检测。
幸村很少主动和部员们联系,更多是在回复大家发来与他分享的讯息。结束一天的治疗,幸村总能收到许多问候。这些对话框每天都在刷新,唯独高高挂在最上方的那条,时间停留在三个月前,他离开日本的前几天,对方发来的——“森西说本大爷今日更华丽了,那是当然的!见你的每一日本大爷都会更华丽!”
只可惜,那日华丽璀璨的人,被他用一盆冰水浇的透心凉了。
彻底康复以后,幸村办理了巴黎美术学院的入学手续,买了一张回日本的机票。
立海有自己的大学部,在每个部员隔三岔五发来的信息里幸村得知正选里最后直升大学部的只有真田,仁王和切原。
同样,最后进入职网的也只有幸村和他们三个。
但那天,他回到立海国中部的网球场。其实没有设定目的地,就连幸村自己都认为他会先去高中部看看。毕竟国中......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当他真的回到这片球场,熟悉的悸动驱使他走进球场中央。才发现,原来他从未忘却。
——“部长!”
幸村顿住,怀疑自己幻听了。
“幸村部长!”
他侧头看过去,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大家。
不远处的仁王朝他露出了个狡黠的笑容。
切原脸上挂着一排泪珠,与幸村目光相交的瞬间再也难以克制。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拥抱幸村。
“部长,我好想你......”切原的呜咽淹没在他的外套里,听起来闷闷的。
“赤也。”嗓音干涩,幸村惊觉自己有些难以发声。
丸井看着他,眼眶微红。在路上想好了一大堆埋怨的话,甚至还想过要大逆不道的让幸村和他道歉。但真的见到了,他又舍不得了。
“抱歉。”
幸村松开切原,视线扫过每一个他爱的,爱他的部员。最后郑重其事地道歉。
他的部员们不会责怪自己,可他不能真的心安理得享受这份宽容。
不告而别,是他的错。
丸井转过身悄悄抹掉眼泪。柳微微向前一步,“精市,别说这些。知道你康复,我们都很开心。”
众人跟着点头。真田比三年前更严肃了,只是和幸村说话的语气依旧会下意识放轻,“幸村,已经全好了吗?”
“嗯,全好了。”
当天晚上网球部正选们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替幸村接风。
席间切原无意提起自己前几天去法国打比赛在看台遇到迹部的事,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幸村,“部长,迹部前辈不打网球了吗?”
“............”
“............”
适才还吵吵闹闹的包厢瞬间寂静下来。丸井咽了咽口水,眼神在幸村和毫无知觉的切原脸上转了一圈,准备拖走这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海带头。
没等丸井动手,幸村出声了,语气平常,“这个呀,我也不太清楚呢。”
这下众人更不知所措了。
真田大着胆子发问,“幸村,你和迹部......”
幸村没有像丸井预想的那样隐藏悲伤,反而十分坦荡,放下筷子看向等待他回答的一排部员。
“我没有跟你们说过吗?”
“我和迹部已经分手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丸井,居然真的被你说中了!
丸井有些讪讪的,那什么......他只是猜的,猜的嘛!
柳生有些急切,快要维持不住绅士的仪态,“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迹部知道你生病所以提出的分手?”
他一边说,身旁众人的脸色一点点黑下去。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提刀去东京杀人了。
幸村被他们的阵仗吓到,急忙解释,“不是,是我提的。”
众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丸井长长舒了口气,语气轻松道,“我就说嘛,迹部那家伙配不上精市。”
......
回忆越来越遥远,幸村躺在床上,放任自己陷入虚无缥缈的情绪里,呓语般无意识喊出一个名字:
“Ato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