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
迟暮轻轻重复这个词,嘴角弯起微不可察的弧度。高中两年,那些纨绔子弟骂她的词可比这难听多了"赌鬼的女儿"、"没妈的野种"、"穷酸代练"......相比之下,"菜鸟"简直像幼儿园级别的挑衅。
沈濯池的睫毛颤了颤。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会是这种反应,左眼角的泪痣在屏幕蓝光下显得更浅了。迟暮注意到他握手机的姿势很特别,修长食指微微弓起,指节泛着淡淡的粉,像玉器被灯光穿透时的色泽。
"看屏幕,不是看我。"
沈濯池突然开口,声音像冰镇过的气泡水。
迟暮收回目光。
游戏里的露娜正在蓝区游走,沈濯池的操作确实无可挑剔,每个技能衔接都精确到帧,走位如同预知未来。
但迟暮的注意力很快锁定一个细节:每当露娜准备进场时,沈濯池的右手无名指会在手机边缘轻叩两下,间隔恰好0.5秒。
"你在等宋驰昊的火舞给控制。"迟暮突然说。
沈濯池的手指悬在半空。
露娜因为这个微小停顿被对方打野抓到,血条瞬间消失三分之一。
但他立刻用一波月下无限连扳回局势,三杀提示音响彻训练室。
"运气。"他头也不抬地说。
迟暮从托特包里取出平板电脑,调出上周训练赛视频。当沈濯池的露娜再次准备进场时,她按下暂停键:"同样的0.5秒间隔。如果宋驰昊能......"
一缕黑发突然从她耳后滑落,发梢扫过沈濯池的手臂。苦柠薄荷香与茉莉花香在空气中短暂交融,迟暮看见他手腕内侧的血管微微凸起。
"抱歉。"
她迅速把头发扎成马尾,"我建议让火舞提前0.3秒交技能,这样......"
沈濯池猛地站起身。
迟暮的视线平齐处是他黑色队服下摆,布料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她不得不仰头,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分析师的工作是整理数据,不是教我打游戏。"他俯身拿起桌上的冰水,玻璃杯外凝结的水珠滴在迟暮的平板屏幕上,"懂?"
水珠顺着屏幕滑落,在沈濯池的三杀画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痕迹。
迟暮平静地擦干净屏幕:"我只是提供最优解。"
训练室突然安静得可怕。
元煦的奶茶吸管咬在嘴里忘了吸,宋驰昊的键盘声也停了。只有周郁白噗嗤笑出声:"牛逼啊小迟,上一个敢这么跟太子爷说话的已经......"
"已经升任二队教练。"
谢泽及时推门而入,手里抱着厚厚一叠文件,"迟暮,这是RG近三年的比赛资料,今晚看完。"
迟暮接过文件时,闻到沈濯池留在空气中的苦柠薄荷香突然浓烈了一瞬,他弯腰取走了最上面那本战术手册,发梢擦过她的手腕。
"别拖后腿。"
他离开时扔下这句话,黑色队服后背的RG队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晚餐是厨师特意准备的减脂餐。
迟暮小口吃着鸡胸肉沙拉,听元煦喋喋不休地讲沈濯池的辉煌战绩。
"濯神的镜可是有FMVP皮肤的!去年全球总决赛......"
迟暮的叉子停在半空。
她想起资料里提到的沈濯池英雄池:镜国服第一,露娜月下无限连教科书,裴擒虎节奏天花板。三个英雄战力均突破两万,这在职业选手中也是凤毛麟角。
"他每天训练多久?"她突然问。
"至少十一小时。"许常青闷声道,"除了商业活动从不间断。"
迟暮若有所思地戳着碗里的藜麦。
那个娇生惯养的太子爷,居然有这种近乎自虐的训练强度?
回到房间后,迟暮打开谢泽给的资料。
最下层有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提示是"沈濯池生日"。她输入20051111,屏幕立刻弹出数百个文档。
第一个是GUCCI的代言合同。
迟暮扫了眼金额,差点被水呛到,八位数,还是税后。紧接着是奔驰、LV的赞助协议,每份合同末尾都盖着唐淑兰的印章:国际电竞联盟亚洲区理事。
"这就是豪门吗......"迟暮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点开标着"沈氏集团"的PDF。
密密麻麻的股权结构图显示,沈明谦不仅掌控KPL联盟,还间接控股七家电竞俱乐部、三家直播平台。最令人震惊的是附件里那份《电子竞技赛事规则修订案》,沈明谦的签名旁边赫然写着"即日生效"。
迟暮的指尖发凉。
她突然理解为什么沈濯池说"规则是我定的"在他父亲面前,整个电竞行业不过是沈家的后花园。
手机突然震动。凌思榆发来一串感叹号:
【卧槽!沈濯池刚官宣LV鞋履代言!海报帅得我腿软!!!】
迟暮点开链接。
照片里的沈濯池穿着白黑熊猫LV Trainer,裤脚挽起露出骨节分明的脚踝。评论区早已沦陷,热评第一写着"鲨鱼宝宝连脚踝都这么性感"。
"为什么打职业?"
迟暮喃喃自语。这种家世的人,明明可以躺在钱堆里当一辈子纨绔子弟。
她继续翻阅资料,在某个不起眼的子文件夹里发现段视频。
十二岁的沈濯池穿着私立学校制服,正在接受采访:"我最喜欢王者荣耀,因为......"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他在病房里打游戏的侧脸,脖颈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视频标题是《绑架事件后》。
迟暮猛地合上电脑。
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浅蓝色床单上投下模糊的光斑。远处黄浦江的游轮灯火通明,与RG基地的灯光在水面上交相辉映。
手机又震起来。这次是凌思榆的语音通话:"怎么样?太子爷有没有刁难你?"
迟暮走到窗前,江风拂过她的马尾:"他叫我菜鸟。"
"就这?"
凌思榆大笑,"你知不知道他骂哭过多少职业选手?上次......"
"思榆。"
迟暮打断她,"你知道沈濯池为什么打职业吗?"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
几秒后凌思榆压低声音:"听说十二岁被绑架过,之后就特别叛逆。沈家本来要送他去哈佛的......"
迟暮想起视频里那个脖颈缠纱布的男孩。
他盯着游戏屏幕的眼神,和今天训练室里的沈濯池如出一辙,那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次日清晨,迟暮六点准时出现在餐厅。
厨师正在准备蟹柳滑蛋三明治,见她来了有些惊讶:"迟小姐起这么早?"
"和沈濯池一样。"
迟暮接过咖啡,"谢谢。"
餐厅落地窗外,晨雾笼罩着黄浦江。
迟暮小口喝着咖啡,翻阅昨晚没看完的资料。当脚步声从旋转楼梯传来时,她头也不抬地说:"你的露娜第三件装备可以换......"
话没说完就卡在喉咙里。
站在餐厅入口的不是沈濯池,而是个穿粉色运动套装的女孩。她染着亚麻金长发,耳朵上至少打了八个耳洞,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迟暮。
"你就是新来的分析师?"
女孩的声音甜得发腻,"我是林疏晚,VK战队的打野。"她故意加重最后两个字,仿佛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头衔。
迟暮合上资料:"迟暮。"
"知道。"
林疏晚拉开椅子,香奈儿包随意扔在桌上,"阿水哥哥跟我提过你。"
阿水哥哥?迟暮的咖啡杯停在半空。
"濯神的小名啦!"
林疏晚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妈妈还说......"
"疏晚。"
沈濯池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他穿着灰色卫衣,头发还带着刚洗完的湿气,看起来像个普通大学生,如果忽略那身生人勿近的气场的话。
林疏晚立刻蹦起来:"阿水哥哥!我给你带了GUCCI新款......"
"基地禁止外人进入。"
沈濯池绕过她,径直走向咖啡机,"有事?"
林疏晚撅起嘴:"下周表演赛,教练让我来约训练赛嘛!"
她突然指向迟暮,"她为什么能住这里?"
迟暮的叉子划过餐盘,发出轻微声响。
沈濯池端着咖啡走过来,苦柠薄荷香混着咖啡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他停在迟暮身边,目光扫过她的蟹柳滑蛋三明治。
"好吃吗?"他突然问。
迟暮怔了怔:"还不错。"
沈濯池拿起另一份三明治咬了一口。
这个举动让林疏晚瞪大眼睛,连厨师都从厨房探出头。
"训练赛找谢泽安排。"
沈濯池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迟暮是工作人员,你是外人。明白区别?"
林疏晚的脸瞬间涨红。
她抓起香奈儿包往外冲,经过迟暮身边时"不小心"碰翻了燕麦酸奶碗。乳白色液体瞬间浸透资料纸,在战术图上晕开一片。
"哎呀,不好意思~"她毫无诚意地道歉。
迟暮刚要抽纸,一方深蓝色手帕已经递到眼前。沈濯池的手指捏着手帕一角,腕骨凸起的弧度像精心雕刻的石膏像。
"擦干净。"
他放下手帕就走,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扔了张废纸。
餐厅陷入诡异的寂静。
林疏晚的嘴巴张成O型,元煦的牛奶喷了出来,连一向沉稳的许常青都挑了挑眉。
"濯神的手帕......"
元煦用气音说,"全球限量三十条的LV......"
迟暮镇定地擦干资料,将脏了的手帕叠好放在一旁。林疏晚的眼神像要把它烧穿个洞。
"表演赛见。"
迟暮端起咖啡杯,冲林疏晚微微一笑,"期待和VK交手。"
林疏晚气呼呼地走了。
餐厅刚恢复平静,周郁白就晃进来,桃花眼下挂着熟悉的黑眼圈:"听说太子妃驾到?"
"谁是太子妃?"迟暮问。
"林疏晚啊!"周郁白抓起沈濯池剩的三明治,"两家世交,从小指腹为婚的那种。"他夸张地比划,"沈妈妈可喜欢她了,去年还......"
"周郁白。"
沈濯池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加练两小时。"
周郁白哀嚎一声,三明治都吓掉了。
沈濯池已经换好队服,黑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完全不像刚怼过青梅竹马的样子。
"九点训练赛。"
他扫了眼迟暮,"分析师记得记录数据。"
迟暮点点头,目光落在那方叠好的手帕上。
沈濯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突然皱眉:"扔了。"
"洗好还你。"迟暮平静地说。
沈濯池的睫毛垂下,在冷白皮上投下两片阴影:"随便你。"
训练赛准时开始。
迟暮坐在角落的观察位,电脑上同时开着数据统计和录像软件。当沈濯池的镜完成一波天秀操作时,她注意到他的左手小指在键盘上轻叩了三下,这是他在极度专注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对面打野在红区。"迟暮突然开口。
沈濯池的镜立刻转向,果然抓到正在偷红的敌方打野。完成单杀后,他侧头瞥了迟暮一眼,眼神像在看什么有趣的谜题。
训练赛以RG全胜告终。
赛后复盘时,迟暮指出对方打野的路线规律:"他每局会在2分10秒左右出现在......"
"知道。"沈濯池打断她,"下次直接报点。"
迟暮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她抬头时,正对上沈濯池的目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不见底,左眼角的泪痣在显示屏冷光下若隐若现。
"明白,队长。"她轻声说。
沈濯池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转身走向阳台,背影挺拔如青松。迟暮收拾资料时,发现他刚才站过的位置落了一张纸,是GUCCI的代言合同,签名栏龙飞凤舞地写着"沈濯池"三个字。
合同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赢我需要下辈子。"
迟暮突然笑了。
她把合同放回原处,指尖沾上了若有若无的苦柠薄荷香。窗外,黄浦江的游轮拉响汽笛,新的一天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