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许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在放学的时候看一眼校门口的小吃摊儿。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沈清言看许尤不断张望着什么，颇为疑惑，也环顾了下四周。

    “没什么特别的啊，你在看什么？”沈清言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许尤眼睛还在看着摊贩们所在的位置，没有注意到沈清言的提问，嘴里冒出一句：“还是没有。”

    沈清言像是看神经一样看向许尤，伸出手在许尤眼前晃了晃，一张脸凑到他面前。

    许尤看着眼前逐渐变大的五官，一巴掌推到了旁边。

    “诶，我说你这几天奇奇怪怪的，你到底找什么？说出来，你情哥哥也帮你找找。”沈清言看许尤沉默不语，便有意恶趣味一下，嬉皮笑脸的又凑到他面前。

    许尤停下脚步，眯眼打量了一下沈清言，说道：“于乐乐到底怎么看上你的？”

    沈清言愣了一下，等回过味儿来，许尤早已甩开他几米。

    “这家伙，吃面粉长大的吗？不然怎么呛死个人。”沈清言心里暗骂完，就又扭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许尤面前晃悠，烦的许尤一脚踢了过去。

    天色已晚，陈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早前他还是和几个相熟的工友合租在城市边缘的一套大民房里，后来为了方便出摊儿，他搬出来自己住。加之陈光虽然是干装修活，但却很爱干净，出工和收工时一定换上干净衣服，家里也收拾的整洁利落。

    新租住的房子位于市中心一个旧小区内，建设年代久远，房屋内部老化破损严重，政府一时也没有拆迁计划。

    陈光跑了近一个月找到这里的时候，房主正着急出租。他和房主一商量，他翻修房子，房主减房租，都是爽快人，合同一签，租房的事就这么敲定下来了。

    等肩伤好的差不多了，陈光就开始着手装修。房主知道老房子改造起来是个辛苦活，也不好意思占便宜，补了陈光一笔钱。

    陈光精打细算，一番改造后，内里慢慢不见来时的老旧破败。老小区建筑密度小，房子虽然在一楼，采光也好，阳台处点缀几盆绿植，平添了几分生气。

    完工后房主来验房，都笑说陈光以后要是结了婚，一定会是个能把日子越过越好的好丈夫，还说遇到合适的，定要给他介绍。

    陈光对房主的客气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也礼貌性地客气了几句。房主走后，陈光才真正细细打量起这个只有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咀嚼了一下房主刚才的话。

    陈光今年25岁，不是没想过谈个女朋友。每次工友们谈到女人时，那种激动亢奋的对性充满渴望的样子，他也不是没见过。

    有一次，陈光被工友拉着一起看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碟片，男人和女人交//合声所带来的刺激，让身旁正值壮年的男人频频进出厕所，但陈光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为了不被发现异样，陈光借口头痛先回了房间，旁人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哄笑着没当回事，只有陈光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对女人没有办法起任何反应。

    后来，陈光知道，他这种人被叫作同//性//恋。

    六月已至，高考在即。

    许成辉当起了全职司机，坚持每天接送许尤，保证把儿子安全地送出去，接回来。

    周芳已经忘记上次的担心，和每个母亲一样，在掩饰过的焦虑中，期盼孩子三年的辛苦能换来一张满意的录取通知书。

    许尤一连几天都没有如自己所愿，再次看到那个糖水摊前的男人，事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便专心学习，不做他想。

    班主任的记忆像是回到了混沌时期，每天重复着：“努努力还能够上斜对面的K大，不努力连旁边S大的门都敲不进去。”沈清言和于乐乐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确定关系后，突然下定决心要一起够够K大的门。最后一个月，愣是拿出了“超英赶美”的气魄来，让老师也无话可说。

    陈光呢？自从上次城管来一中门口劝走过一次，他就换了个地方出摊。每到高考，老师、家长及相关部门，都在忙着送考生“走稳最后一公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学校门口的安全问题。

    说是换了个地方，其实也离一中不远。陈光所在的小区除了临近几所中学，还靠近两所部属重点大学，K大和S大。市政府为了进一步规范流动摊贩，平衡城市管理、市民需求和经济发展，在K大东门外划出一片区域设置小吃街，所以，陈光也只是从小区旁边的一中，搬到了马路对面的K大东门小吃街。

    六月初，江市连下几天大雨，却在高考结束那天放晴，甚至还出现了入夏以来第一场世纪晚霞，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把这当作一个好兆头。

    许尤和于乐乐收到K大录取通知书的第三天，沈清言才在焦灼中等到S大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小情侣最终没能实现一起跨进K大的愿望，但S大算是沈清言后期发力后所能够上的最佳选择。所幸K大离S大不远，俩人课余之时总会见上一面，也自然少不了要拉上陈光这个电灯泡。

    年轻人的情谊，除了那些远在天边的理想，就是吃吃喝喝逛逛。东门小吃街在大学生们心中逐渐占据一席之地，三人不能免俗，也成了小吃街的常客。

    带过陈光的包工头，在得知他肩伤好了之后，几次三番打电话请他过去帮忙。近几年商品房发展势头迅猛，装修行业火爆。陈光曾经跟着师父学了一门好手艺，师父如今因身体原因不再做体力活，包工头自然不会漏掉陈光这个好伙计。

    跟着包工头搞装修，一贯是上工早，下班就早。陈光思考过后，也觉得自己还年轻，大可以早些去上工，下班后还能再去小吃街赚点外快，无非就是累点，权当早赚够钱，早养老。

    这么想着，陈光便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推着他的糖水车出了门。到东门小吃街的时候，已经有些勤快的摊贩在忙活锅里的各色食物，天边尚存一抹残霞，烟火气燃起生活的希望。

    江市位于长江南岸，本地人多食辣，但K大作为一所综合性大学，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并非人人都能适应本地的饮食习惯，所以陈光的糖水反倒成了最受欢迎的小吃之一。

    这天，许尤一下晚课，就被于乐乐她们拖来小吃街，本想找借口拒绝，但是听说原来一中门口的糖水摊儿也在东门，好奇心的驱使，让许尤没忍住，最终还是跟上了俩人。

    许尤到小吃街的时候，这里已经被下晚课的学生挤的水泄不通，他不断错开人群，眼睛在每个摊位上逡巡，努力搜索着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前面，前面。”于乐乐忽然兴奋的指了指前面，然后拉着沈清言的手继续往前挤去。

    许尤也看到了于乐乐说的糖水摊位，他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是那个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脸部轮廓更加硬朗，但五官基本没有变化，眉毛很浓，眼睛带了些笑意，在夜灯的晕染下，目光显得有些柔和，鼻梁高挺，嘴唇正一张一合，回答着于乐乐的话。

    突然，男人顺着于乐乐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眼神交汇，时光骤停，世界无声。

    “小余，去了新家你要好好的，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许尤突然想起，少年的陈光曾对张小余说出的承诺。

    陈光清晰的唇线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许尤看到他说了三个字，眼泪从许尤眼中溢出。

    张小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