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有伤还故意露给别人看,是想让别人也心疼一下他而达到拉近关系的目的吗。
真是心机。
季霖有些烦躁地抽走手,冷声:“别碰我。”
还不赶快先处理自己的伤口,留着碍眼,季霖不耐烦地开口:“先管好你自己。”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我多管闲事吗?
“我没事,先把你的伤口处理好,”白祺认真地哄,“都处理一半了,另一半也一起处理了,好吗?”
“就当伤口也需要伙伴,一半没处理会让另一半孤单的。”
“那你呢?”
季霖不听,拉过白祺的手,提示一样地碾了下白祺手腕的伤口。
伤口终于将疼痛传递给了白祺,白祺划开伤口没感受到的疼痛此时才迟钝到了大脑。他“嘶”了一声,后知后觉地给之前的实验下了结论:
这是一种疼痛,他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或者说——
“我不在意。”
白祺轻松地回答自己的问题,眼神认真看向季霖:“你更重要。”
把患者治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重要?”
季霖第一次听到自己“重要”这种话,比欣喜来得更快的是怀疑。他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人,把别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开什么玩笑……”季霖嘲道,“我们互相甚至称不上认识。”
“你就这样随便?”
他连医生的名字都不知道,可这医生却像认识他很久一般对他了如指掌。
这不公平。
被扣上“随便”帽子的白祺无辜地眨眨眼,态度认真:“我没有随便。”
“只要我还是你的医生,我就会一直将这点贯彻到底。”
季霖看不出白祺的半分作伪,心想:如果他能伪装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医生。
那么,这位好医生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是不是也会像对他一样的,一视同仁地对待其他患者?
坐在床上的季霖微微低下头,语气生硬地问:“所有患者都这样吗?”
“当然。”白祺笑着回答,似乎在说一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季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哈”,他真想像疯狗咬一口白祺,让他再说不出这样气他的话。
什么叫当然?
可恶的、虚伪的、只会说花言巧语的医生。
“对了,总是忘记自我介绍,”白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拉过旁边的椅子移到季霖的正对面,距离变得更近了:“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白祺。”
白祺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季霖,示意他也接话介绍一下。
明明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心里不情愿,但嘴上仍然配合,尽管听着语气十分冷淡:
“……季霖。”
“自我介绍完了,那现在我们算不算认识了呢?”
白祺略歪头问季霖,眸光闪闪的,还凑近了一下想观察季霖的反应。
季霖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心脏也像往后退一样抽动了一下,难受得季霖下意识紧握右手,直至刺痛感从掌心传来。
“大概……有点吧。”
白祺回想今天和季霖的相处,非常顺利地靠近了季霖一点。
后面也是得到配合成功抹完药,就是那个梦……还是没有敢问出口。
如果是真的,强迫让季霖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病情会不会更恶化?
如果是假的,季霖听完会不会给自己下心理暗示,然后自毁走向梦中的结局呢……
真是左右为难。
白祺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第一次梦见季霖是巧合的话,那么第二次实在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白祺像是进入了主人公为季霖的梦境连续剧,他延续着之前附在小刀上的视角,一进去就感到温热的红色液体泼在了他的身上——
是血。
黑暗里,空荡的房间,季霖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用小刀再次划开新长好的伤痕。
划开最后一个结痂的刀疤,似乎就耗尽季霖所有的力气,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小刀掉落的清脆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在白祺的视角下,季霖的难受清晰可见。
他把手放到心口的位置,面色潮红大口呼吸着,呼吸困难到额头冒出冷汗,最后忍不住由蹲转为躺,把整个人都缩在一起。
像御敌的刺猬团。
白祺突然很想抱抱他,哪怕是隔着一层刺。
不知是不是白祺的视线真的起了作用,季霖看向小刀的方向,眼神阴郁藏着厚重的情绪,跌跌撞撞起身,把小刀再次拿起来。
正当白祺以为季霖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自残时,他感受到自己被拖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季霖抱着小刀躺在地上,场面有些滑稽。但在白祺感官里,他正被季霖结结实实圈在怀里,炙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额头上,有点痒痒的,却不讨厌,反而有点上瘾。
白祺第一次知道,原来刺猬的内里那么柔软。
白祺思绪恍惚,醉倒在刺猬怀里的温柔里,还有点可惜地想着,要是真正的拥抱就好了。
不是依附在刀上像小偷一样窃取温暖,而是真正的,来一个拥抱。
是太久没和人亲密接触吗,白祺醒来后扶额,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荒谬。
什么时候心理医生还需要向患者索取温暖和怀抱了?
简直倒反天罡。
白祺是一个温柔的老好人和一位尽职的好医生,但却不是一个适合建立亲密关系的对象。这种性格就是对所有人一样温柔友善,不能给亲密对象一份特殊的待遇,这就注定了会被别人说成“中央空调”。
其实说的也没错,白祺本就是一个表面温柔没架子实际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的人。
但是……白祺突然尝到了梦里的拥抱,有点想在现实也试试。
“怎么都秋天了才思春……”白祺望着窗外的落叶小声吐槽自己。
今天刚好周末,要不……就去尝试认识一下别人?
陌生人的话……会不会比较没负担?
当程少康在酒吧看到白祺时,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白祺不是从来不出来社交的吗?自己怎么劝都劝不动,结果今天背着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这里是市里比较有名的清吧,白祺还是去不了热吧那种喧闹的场地,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较为安静的清吧。
程少康没有上去就向白祺打招呼,而是避着他的视线悄悄观察。
白祺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酒,抿了一口觉得好难喝,便放在旁边装模作样,偶尔遇到别人探究的视线就把酒杯抵在唇边假装喝一口。
实际上酒连碰都没碰到唇,只是晃悠了一下。
好好笑,装得漏洞百出的。程少康躲着偷笑,第一次发现白祺不一样的一面还挺有趣的。
“不喝酒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祺转头惊讶,随后苦笑:“这么明显吗,我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
程少康坐到白祺身边,顺其自然拿走白祺手边的酒,笑道:“我的了。”
“反正你不喝,浪费。”
“给你就是了。”
温柔的语气在程少康耳里滚了一圈,竟是莫名听出了一点纵容的滋味。
酒吧昏黄的灯光总是带着暧昧的柔光,光打在白祺的侧脸上,勾勒出岁月静好的模样……
视线移到白祺的唇边,不知想到了什么,程少康脸上一烧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到底在想什么,我可是医生啊。
气氛一下子有些安静,程少康清嗓,像平时一样打趣:“最好的白医生今天怎么没有加班,反而来这里了啊~?”
“想找人实验一下,”白祺思索着,寻找一个合适的说法,“拥抱的温度。”
说得文邹邹的。
程少康没想到白祺竟然也会有想与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一天。虽然用了“实验”“字眼,但他理解出来了白祺这是想为建立亲密关系而踏出第一步。
这一步,简直是成功的一大步。
程少康感动得简直要落泪。
“怎么突然开窍了,”程少康欣慰地拍拍白祺的肩膀,“有想尝试交往……啊不对,实验的对象吗?”
总不能说是一个患者吧,白祺摇摇头:“还没有。”
他就呆呆坐在这,也不搭讪别人,怎么可能有机会?程少康恨铁不成钢:“主动一点啊。”
“等女生主动搭讪机率太低了。”
“女生?”白祺疑惑反问,他什么时候说实验对象要找女生了。
“我想找男生。”
“?”程少康正喝着酒,听了这话差点没忍住把酒吐出来,他呛着咳嗽了几声,“咳咳……你怎么……”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脸色奇怪:“怎么想要找男生试?”
“因为和我一样啊,”白祺理所当然,拍着程少康的后背给他顺气,“性别一样也比较好相处。”
“就像我和你一样。”
“其实拥抱你也可以,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想着找陌生人会更坦荡,没有负担。”
原来白祺口中说的“拥抱”只是单纯的拥抱,没有附加其他的情感。程少康扶额,深深叹了一口气,把白祺拉入怀中:
“对我,你可以更坦荡一点。”
“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什么事都藏着不说,迟早会憋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