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解决烦躁的根源。
于是季霖强硬来到门口,趁白祺不注意用力推开他,然后自己再背靠门防止白祺再次推门进来。
白祺就这样被关在了门外。
白祺也没想到,刚刚还挺好的气氛,怎么就突然被拒之门外了。
是笑的太多刺痛了季霖的内心吗?
这个患者好复杂。
白祺边思考着季霖的事情,边慢慢走下楼梯,没怎么看路直挺挺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想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把白祺的思绪拉了回来,看到是程少康惊讶开口:“你怎么没先回去?”
“等你呗,”程少康揽住白祺的肩膀,好哥俩地拍拍,“所以刚刚在想什么,连路都没看。”
“还能想什么,在想怎么才能治好我的患者。”
“好好好,全天下最好的白医生,”程少康加重“最好”两个字,“那么,最好的白医生今晚能不能和我一起去KTV唱歌?”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难怪没先走,白祺把程少康揽在肩膀上的手拽了下去,“不去。”
“今天我想早点睡,你们玩的开心。”
拒绝了程少康的白祺一身轻松。也不知道为什么程少康自认识以来就想方设法带他出去社交,出去见各种人,企图让他交更多朋友。
与其交朋友,不如治患者。
交际社交不能给白祺带来任何成就感和快乐的情绪,而做一件好人好事治好一名患者才能让白祺心里获得满足和认同感。
也许这就是天选“好人”吧。
今晚白祺查找了有关严重抑郁症的相关文献,还准备了治疗伤口的药物,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很久没遇到这么有挑战性的患者了,白祺要用百分百的耐心和温柔修补季霖的内心,直到治好季霖,不需要他为止。
不知是不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入眠,白祺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也叫“季霖”。他以旁观者的身份浮在半空中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季霖,听说你有抑郁症?诶,我问你,得抑郁症是什么感觉啊?”一个男生把季霖推到墙边,恶劣地笑,男生身后三四个人也跟着笑。
身后有个男生嬉笑着提议:“听说这种人会自残诶,要不拉开他校服外套看看。”
梦里的季霖没有那么长的头发,还能亲眼看到他阴狠的目光。
他死死盯着扒开他外套的手还有站在面前没动手但袖手旁观的人,没人注意到他的手正慢慢往自己的后腰探去。
“真的诶!你看他胳膊上全是刀伤!”那些人为这个发现感到新奇地嚷嚷,离他最近的男生转头和同伴分享,下一秒就惨叫起来。
季霖把从后腰摸到的小刀插向那个男生的手,快准狠,仿佛做了很多次。
鲜血淋漓,多数流到了季霖的校服上和手上。拔出小刀时,还悉心拿干净的衣角把血迹擦干净,轻轻对小刀笑了一下。
那个男生疼得痛不欲生,看着季霖近乎变态的笑容感到一身恶寒,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远离季霖。
还在看热闹的人早已一哄而散,生怕真的伤害到自己,有的人朝着办公室的方向向老师求救。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人变成了逃跑的人,身份转换得突然而滑稽。那个被刺伤的男生捂住伤口,但血液仍然滴滴答答流淌,在经过的路上描绘出血的轨迹。
像一条长长的红线。
季霖被眼前的场景逗笑了,伤害别人的罪魁祸首像看乐子一样看着周围的人,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疯得彻彻底底。
白祺却觉得此时应该有人来把季霖拉起来。
所有人都走向了与季霖相反的方向,避难一样涌向了别处。
但季霖没有,他就坐在那,仿佛无处可归。
可白祺没有实体,空荡荡摸不着的灵魂无法透过梦境的屏障。
就算他此时正站在季霖面前,季霖也看不到他,只会奇怪今天的风怎么比往天大了。
或许可以试试把灵魂寄托在物品上?比如……季霖的小刀上。
白祺尝试把自己的意念融入小刀上,他天赋异禀,竟然一次性就成功了。但是好像没什么用。
——他动不了这把刀,无法给季霖反馈。相反,却能感受到季霖擦刀的动作。
像是也在抚摸他身体一样,有些痒痒的。
白祺从小刀的第一视角看,能看到——
没等白祺看清楚近距离的季霖,就被现实的闹钟吵醒,从梦境苏醒了过来。
这个梦做得异常真实,除了人脸在记忆里略显模糊,其他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欺凌的场景,反抗的鲜血,落荒而逃的人群以及坐在地上孤单的他。
像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世界,这个梦与现实太过相像,白祺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单纯的梦。
难道是太过心疼患者,大脑潜意识编造出了虚假的记忆来完善季霖的形象吗?
白祺尽量用科学解释这一梦境。他扶额揉了揉,做了这个梦之后脑子昏昏沉沉的,伴随着一点似有似无的刺痛,微小地侵蚀着他的心脏。
“白医生?”患者说了一大段话没得到回应,不满地叫了一声白祺。
这是白祺今天第三次走神了,白祺回过神后态度诚恳地向患者道歉,“不好意思,昨晚没休息好,状态不好……”
平时白祺很关照他们,患者自然也没追究这个小错误。
白祺的脑子里全是那个梦,尤其是刺向那个男生的小刀和涌出的鲜血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浮现,连着工作也怠慢了。
他好奇被小刀刺伤的感觉,好奇鲜血涌出的温热。
这到底算是种疼痛还是像梦里的季霖一样算是种救赎呢?
白祺无法辨认,他裁纸的手一顿,刀尖朝向自己的手腕,划出了一道血痕。
无意又似有意。
温热的血被白祺胡乱拿纸巾粗糙擦了几下,便不再管任由疼痛生长。
白祺迟钝地想,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和讨厌,但更称不上喜欢。
就当是实验失败了。
程少康没有看见这一幕,但发现了白祺今天走神的次数多得异常,在他看来,今天的白祺就是不对劲。
白祺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失误,程少康敲敲桌子还故意咳嗽几声,发出动静吸引他的注意。
按照往常,白祺一定会转过头态度温柔地问他怎么了。然而今天,白祺没有丝毫反应,他望着窗户外出神,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直到程少康都凑到他面前来了,白祺才像刚注意到他一样,“怎么了?”
“你今天……”程少康纠结开口:“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你走神好几次,你的状态让我有点担心。”
“没休息好而已,”白祺回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别担心,我的状态你还不清楚吗?我就是……”
白祺停顿了一下,犹豫要不要把这个奇怪的梦告诉程少康,但看程少康这么担心的状态,还是不要说好了。他顺便把受伤的手往身后藏起来,伪装成正常的样子:“就是昨晚看资料睡得晚了些。”
“我去个洗手间,别担心了啊。”
他只要能安静倾听别人的痛苦就好了,只要能治愈别人的伤疤就好了,自己什么的,都不重要。
白祺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微笑,让自己打起精神不再继续想那么多。
走出去依然是那个完美无错可挑的、温柔令人信任的白医生。
今天下班后,白祺再一次来到了三楼最角落的病房。
他站在门口,想着要敲门进去还是直接推门进去,手放到了门把手上没动好一会,面前的门却自己开了。
白祺探头一看,开门的某人在门后当鹌鹑。
季霖扭头不想看白祺,欲盖弥彰地把手缩在身后:“……门坏了。”
什么烂理由都想得出来。
季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如同自曝一样明显。他早在白祺站在门口的那一刻就从猫眼悄悄观察,白祺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磨磨蹭蹭就是不开门,于是季霖就没忍住自己打开了,最后还赖在门的头上。
意外的好攻略,白祺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绝,一下子就看破了季霖嘴硬的本质。他忍不住将眼前的少年和梦里的联系在一起——
没看出太大的差别,就是头发变长了。白祺只能得出这个结论,难道是梦里的他被自己大脑想象成双相情感障碍了吗……
不顾及后果,把尖刺外露的样子简直和眼前现在阴郁但实际好说话的季霖相差太远。
季霖被白祺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那眼神坚定得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一个洞。
他忍不住质问,语气不好:“你在看什么?”
“看你,”白祺下意识开口,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辩解:“我的意思是,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白祺抬手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带了很多药,对你恢复有帮助。”
“过来这边。”
季霖还没从这人直白的一句“看你”中回过神,手不自觉蜷缩,眼神刻意从白祺的方向离开却总是又一次飘忽到他的身上。
好烦,这种不受控制的心情。
还叫我过来,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才不过去。
白祺眼神疑问,抓住季霖的手就往病床的方向带,边拉着他边想:怎么还在闹别扭,像小孩一样的患者。
全然忘记了第一天“别碰我”的话。
白祺的手心温热,季霖恍惚了一瞬,没挣脱开,就这样被推到了病床上坐着。
他只是懒得挣脱而已,季霖暗想。
白祺弯腰给季霖抹药,有的被刀划开的伤口深到甚至能看到内里的肉,他光看着就身临其境觉得刺痛,回想到梦里孤单的季霖,那阵心疼不受控又涌了上来:
“是不是很疼啊?”
蘸药的棉签如羽毛一样轻轻扫过季霖的伤口,比起疼痛更觉得像挠痒,酥酥麻麻的分不清是伤口还是心脏。
季霖一只手撑着下巴垂眸,余光瞥面前的医生。眼前的医生手腕明明也有一道刀伤,他不先处理自己的伤口,却先跑来给他细心抹药包扎。
他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啊。
假惺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