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霜荏苒,冬去春来,一晃十年,杭州楚家舅公也迎来了八十大寿,各家各姓的小辈们天南海北赶来贺寿,一时热闹无比。甚至连凌笳葭的妈妈凌泽也带着三个妹妹前来祝寿。
凌家到得齐全,几乎全员出动,舅公一张脸笑成花,又问,“小孩们呢?”
“笳葭和丛丛去学校接承程了,俭简一会儿就到。”
凌承程在杭州读大学,六月毕业,有时暑假不回家,贪图安逸就住在舅公家,山间清凉,又没人管,乐得自在。
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凌笳葭打电话叫凌承程出门,没一会儿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穿得五颜六色的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径直走来,拉开车门,率先给了驾驶座的人一个熊抱,“姐我好想你。”
凌承程明显感到怀里的人愣了一下,正纳闷凌笳葭何时变得如此害羞,抬头,吓了一跳,“丛丛姐?!”
颜丛笑,“是我。”
凌承程看了看后座的凌笳葭,这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她赶紧又抱了抱颜丛,腻了上去,“丛丛姐,我也想你的。”
后排传来凌笳葭的声音,“哎哎哎。”凌承程松开手,转头看了凌笳葭一眼,“小气鬼,老婆都不给人抱。”
凌笳葭笑,“你听听你说得像话吗?”
昨晚凌笳葭睡得晚,等会儿席间又有应酬,颜丛想让她休息一会儿,所以主动提出开车。凌承程一直喜欢坐副驾驶,她们特意把位置留了出来。
车子开进山里,幽幽绿意,触目生凉。凌承程时不时向身边的人看去,颜丛手握方向盘,侧颜纤丽,无名指上一抹银色的亮光,那是三年前她和姐姐的结婚对戒。凌承程暗暗惊讶,两个姐姐真是越来越相似了,不只是外貌,连周身如同花香般静静散发的那一种宁谧柔和的气质,也趋于一致。
“丛丛姐。”凌承程狗狗祟祟地凑了过去,露出乖巧的笑容,“你车开得好好噢。”
颜丛笑着转头看她一眼,目光满是爱怜,她又看了一眼后座闭目养神的凌笳葭,压低声音对凌承程说,“有事啊?”
凌承程也压低声音,“我报考你的研究生吧!这样我妈就不会老在我耳边念我了,说我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我要是考上了,一定天天听你话,给你端茶送水,捏肩捶腿,陪你说话逗趣,熬夜追剧,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嘿嘿。”
后排传来“嗤”的一声笑,凌承程转头瞪了凌笳葭一眼,“哼”了一声。
颜丛温柔地笑笑,“你没有不学无术呀,你之前不是在和同学一起办展拍剧,还为弱势群体发声吗?好几个大v都转发了,很有意义啊。还有你们之前举行的义卖活动,也帮助了很多人呢。”她认真地解释,“我是做外国文学研究的,你学的是艺术,你准备好要推开文学世界的大门了吗?我们专业的线可不低哎,备考很辛苦的。”
凌承程可怜兮兮,“不能走后门吗?”
颜丛轻笑着摇摇头。
凌承程豪气干云牛饮了半瓶乌龙茶,及时放弃,“那我还是继续做个艺术家吧!”
午宴,起坐喧哗,觥筹交错。凌承程和凌俭简频频祝酒,哄得舅公乐不可支。他俩喜欢山中美景,是舅公家的常客,上了大学后,非年非节的都在。
接着便是颜丛,颜丛提起面前的白玉酒盅,上面缠绕着青枝花纹,正与窗外的幽幽绿意相称,“舅公,生日快乐。祝您身体康健,日日无虞,山间四时,美景相伴。”舅公笑呵呵地点头,不顾众人的劝阻,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酡颜醉色,山风拂动白发。
颜丛想时间真是快啊,她第一次见到舅公还是刚上研究生那一年呢。那一年她和凌笳葭到杭州旅游,顺道去看舅公。颜丛那时就想,这个住在山间总是乐呵呵的老爷爷,怕不是个老神仙吧?
凌笳葭也起身祝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颜丛拉了拉她的衣角,凌笳葭坐下,颜丛不动声色地把酒杯接过去,替她饮尽。这一幕被坐在旁边的小姨看见,小姨笑着打趣她们。
颜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她今天不太舒服。”
小姨去看凌笳葭的脸色,她微微笑着,脸上一抹红晕,不像是不舒服,倒像是羞涩。小姨轻轻拍了拍凌笳葭的背,“我们笳葭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宴毕,客人们自去休憩。凌笳葭和颜丛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吹风,欣赏着各种夏季开花的植物。舅公喜欢花,还自己亲撰了一本花谱,送了颜丛和凌笳葭各自一本。秋千很大,两个人坐在一起,彼此依偎,时不时脚尖点地,轻轻摇晃。
凌泽躲过寒暄,独自到楼下来躲清闲,见花架下,凌笳葭一个人在荡秋千。
凌泽走过去,“丛丛呢?”
“她进屋给我拿水去了。”
“凌笳葭,你真是越来越懒了。”
“哎呀,谁叫她昨晚打牌输了嘛。”
“我说的是这件事吗?我说的是你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自己跑去国外度蜜月这件事,心真是大。蜜月有那么好度吗?度了第一次还有第二次。”
凌笳葭吐吐舌头,不做辩驳。电话响动,她接起。
“猜猜我刚刚发现了什么?”
“什么?”
“糖酥哎!红豆芝麻的那种。要不要吃?我带一点出来。”
“好啊。”
“对了,我刚看到妈妈往花园里去了,之前咱们偷偷去玩那件事......”
“她现在正在审问我。”
对面赶紧心虚地挂断了电话。
凌笳葭回到和妈妈的对话中,抬起双手举过头顶,做出一副甘心领罚的乖巧模样。
“笳葭你......”
凌笳葭赶紧把头埋得再低一些。
风吹云散,花影随天光倾斜,在脚下颤动,像是旧词。有人轻轻叹息。
“真的比我勇敢很多。”
凌笳葭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抬头,妈妈已经转身进屋,只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颜丛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茶水和糖酥。
“没骂你吧?”
“夸我了呢。”
颜丛递给凌笳葭茶水,又喂给她一块糖酥,她就着颜丛的手,张口咬了一半。
楼上的宾客似乎醒了,大家开始打牌,不时传来凌承程的大笑声。楚家表姐刚上小学的女儿趴在窗口朝楼下问好,颜丛和凌笳葭笑着和她挥手。
凌笳葭捧着杯子喝水,颜丛把手上剩下的那半块糖酥再次喂到她嘴边,她朝后仰了仰身体,笑着摇了摇头,“你吃。”
风在吹着,花在开着,秋千摇晃着,颜丛把剩下的半块糖酥喂进自己嘴里,然后,坐回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