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的雨痕扭曲了顶灯的光晕,将桑延的轮廓晕染得模糊而锋利。
她猛地抬头,正撞上他幽深的视线。他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握着杯柄的指节泛白,仿佛在极力克制情绪。她突然想起高中时他总把限量球鞋踩在雨后积水里,却会蹲在图书馆替她擦净椅凳上旁人留下的咖啡渍。
“我……”陈愿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
“是啊,好久不见。”
心脏依旧在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但她却装作没事儿的样子,硬生生的挤出这一句话。陈愿不知是被他吓得,还是,那尘封已久的情绪,又跃然纸上了。
桑延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听她说完这话,心跳震得胸腔生疼,嘴角却机械地上扬。他低笑出声,惊碎了凝滞的空气。他松手的姿态像在放生濒死的蝶,咖啡杯与胡桃木桌相触时发出清脆的叩响。
“还有呢?”
这三个字裹着冰碴坠入死水。
还有呢?还有什么???
“啊,嗯,哈哈,这么久不见,你又变帅了呢桑延,那个我还…”逃避的本能让陈愿生出一个借口,逃离出这个让人窒息的场景。
“你还有事儿?你又要丢下我了吗?”
他尾音带着砂纸般的粗粝,玻璃窗上的雨痕蜿蜒如泪,他们的对话在潮湿的空气里相撞,溅起细小的火星。陈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桑延的嗓音带着些许暗哑,从她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表情竟有几分委屈。
陈愿有些无语,怎么就丢下他了,还是又?不过好像是自己突然单方面跟他断掉联系的,是欠他一个解释。
但是她又如何能告诉他,当年切断联系是因为系统警告她“篡改主线剧情”——她误打误撞拆散了桑延和原女主温以凡的缘分,不得不强行退出他的生活?
这话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能说,但是去哪想一个不敷衍他显得很真诚的理由呢?
桑延看她那副模样是不准备解释了,继而从双肩背包里抽出一张纸推过来,纸张边缘泛着冷光。陈愿瞥见开头“实习生考核表”的字样,右下角评分栏刺目的B+让她指尖一颤——这完美主义狂魔怕是撕碎了十张表才肯交这份。
“陈老板当年教导有方。”他屈指敲了敲“团队协作”那栏的扣分项,“毕竟连告别都能单方面执行得干净利落。”
段嘉许端着柠檬水僵在过道,眼神在两人之间疯狂打信号。陈愿却盯着考核表上的日期——正是她上周胃疼发作那日。她记得深夜刷到桑稚朋友圈,照片角落露出半截骨节分明的手,配文“哥通宵改方案还被导师骂,资本家果然没人性”。
“或许你改改你的毒舌,这项评分就会满分。”她讪讪的给出意见,指甲无意识刮过手心。
金属碰撞的轻响撕开沉默。桑延扯出的银链上,易拉环吊坠还沾着那年毕业晚会的夜露。陈愿的视网膜灼烧起来——彼时少年用这个为她撬开人生第一瓶气泡酒,柑橘香混着他袖口的雪松气息,至今仍在记忆里嘶嘶作响。
“陈愿。”他声音像被雨水浸透的弦,“当年你说要攒钱买市中心的复式,现在实现了?”
他话题转的突然,刚巧雷鸣在云层深处翻滚,陈愿想起她之前住的那间的公寓。书柜最深处锁着本泛黄的同学录——桑延那页的“未来梦想”栏里,他曾用钢笔力透纸背地写:给某个吃货装全城美食导航。
“叮——”
段嘉许的手机提示音刺破寂静。陈愿如蒙大赦般站起身起:“是不是外送订单需要帮忙打包……”
“20XX年7月15日,多云。”桑延突然念出段嘉许的锁屏日历,抬眼时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陈愿紧张的自己绊了自己一个踉跄,手掌快速的撑住桌面。掌心按在那张实习考核表上,看见了“抗压能力:待提升”的评语。她记得这个日期——五年前的今天,她抖着手注销了旧号码,却在注销前收到桑延的短信:【明天你家楼下,有话跟你说】。
雨点猛烈敲击窗面,桑延的情绪翻了又翻。
“我在楼下打你电话是空号,又在你家门口等到天亮。”
“你家邻居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我说比那更糟——我甚至没得到过宣判的机会。” 玫瑰还没绽放就谢了幕。
陈愿皱眉,她不知道桑延对她用情这么深。她低头看见他解开袖扣,小臂内侧有道淡色疤痕——高三那年替她翻墙买止痛药时被铁丝网划伤。原来他们都成了行走的记事本,血肉里刻满未寄出的信。
“当年你说人要向前看。”桑延突然起身,定制西裤在膝窝处堆起褶皱。他抽走她手心压着的考核表,在背面刷刷写下一串文字,“这是我的新号码。”
纸页轻飘飘落在桌上,陈愿看清那根本不是电话号码——
【2013-2018 未接通话:147次
2019-2023 草稿箱未发送短信:83条】
雨声骤然倾覆世界,又很快被隔绝在玻璃门外,桑延撑伞的背影融进门外混沌的雨幕。
桑延他,好像很生气。
段嘉许默默走过来,收回看着桑延背影的视线,问道:
“你们认识?”
“嗯,高中同学。”
她的视线依旧盯着那串文字,思绪万千,高三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桑延对自己不一样的情感,她也想着高考完捅破这层窗户纸,可世事无常。
“那你高考完的那些举动,全是因为他?”
段嘉许的话点醒了陷入回忆的陈愿,她抓起那张纸,在手心里团成了团,丢进垃圾桶。
“不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