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今晚收获不小啊……”李一珩轻迈着步子走近,站到悦己身旁,抬头和她看向同一片月色。
悦己觉着身旁来了人,撇眼一看,笑道:“大人怎来了?”李一珩莞尔而笑,道:“哪知杨少司不肯赏脸吃饭,倒在此处闲心赏月。”
悦己心中自语:“看来他并不知郭明思之事……”她悠悠转头,目光看向李一珩,一双水杏眼睛,双瞳剪水,盈盈一笑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岂敢岂敢啊~杨大人在花落楼附近,定是与人有约吧?只是这天色已晚,不知是了了,还是没了?”李一珩道。
悦己听后,暗暗心想:“他既为我太后势力有意结盟,我何不顺水推舟,做一桩天助我也的好事儿。官场不过利益至上,他于我大有益处!”
将计就计,悦己笑道:“如果我说我在等你呢?李大人。”“等我?”李一珩奇怪道。悦己道:“大人可愿赏光?花落楼里最好的!”
李一珩心中暗暗琢磨:“她终于愿意了,太后一党势力可不容小觑,若有她相助,我必定得力!”想毕,李一珩便道:“自然是最好的,杨大人请!”
两人说着,又朝向花落楼走,明月高悬,撒下的月光明了路,也装点在两人的衣衫。披上那柔和的薄纱,更令人动容。
花落楼兰亭居里,叫小二点了几道特色菜,两人关上房门。虽时晚但不妨隔墙有耳,谨慎为好。李一珩先开口道:“听闻杨大人聪明伶俐,明霜公主之案可有何头绪?”
悦己道:“大人与我心有灵犀,在下正好有些发现。”“杨大人拿我当自己人,真是知无不言啊~”李一珩道。
悦己想了想,道:“自然。最近,我认识了一人,乃太子门客。”李一珩道:“太子门客?我虽与太子亲近,但此次乃圣上下旨,我必公正廉明。”
悦己心语道:“他急表忠心,那么他与太子关系必定匪浅。若明霜真死于盛明绪之手,那他是知还是不知呢?”李一珩虽真心拉拢悦己,但其立场未明,目的未知。
“那门客名叫郭明思,他本想找大人您,但奈何无门路,只得寻下官。”悦己道。“郭……明思。”李一珩快速思索着……
“他说公主……是太子所杀,且有证据。大人能谋善断,我初入京,实在拿不得主意……”悦己侃侃而道,深藏若虚。李一珩看她涉世未深,唯恃己身,心中不免沾沾自喜。
“太子而已,你不必害怕。他既有证据,你带了来见便是!”李一珩浅浅一笑,藏匿着内心的喜悦。“是!”悦己看向窗户,夜色苍茫,“已至深夜,大人早些回去歇息……”
说着,悦己的目光扫到了李一珩手上的一道伤口,虽不深但却没有包扎,裸露在外。悦己边从袖中拿出帕子,边道:“大人,手上有伤,怎么不包扎呢?”
悦己把帕子轻轻卷在李一珩手上,身体慢慢前倾,缓缓吹了一口,道:“母亲说伤口要吹一吹才不疼,这伤……大人疼吗?”此刻,悦己不过少女摸样,肤若凝脂,双眸若盈盈秋水般望着李一珩。
“不……不疼”李一珩目光闪躲,迅速抽回手,感觉到心跳动。他握紧帕子,手心微微出了汗。悦己坐好后,笑道:“大人曾说母亲是蜀州人,那想必大人定也是爽快真诚的,下官实在乏了,先行一步,大人定不会生气……”说毕,悦己笑着起身,离开房间。
快步走出花落楼,悦己长舒一口气,心中不禁想:“吓死我了……听闻,李一珩出身寒门,走到如今这个位子上,除却不易,定也不是善良的主儿。前世我深入宫门,所知甚寡。还有他的伤……算了,与我无关!”
兰亭居内,李一珩错愕在位子上,紧紧捏着手上的帕子,血缓缓渗出,他也不知疼痛。“杨……悦己,哼,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官场风云诡谲,有我在她何事不决……”
李一珩是寒门子弟,赖己之力,至于今日,无关心之人。他平时表面稳重,实际内心细腻。藏匿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如浮云后的阳光,真挚而热烈。
两人各自回府,深秋已临,风烈些大些,刺入骨头,清醒冷人。伴着不知名小虫的叫声,晨曦映在寒塘,旭日东升。
上官一早便差人请悦己前来一叙,此时,怕已然到上官府了。上官素郁是当朝尚书嫡女,被封为昭和郡主,特此府邸,深受圣上、太后喜爱。
悦己来到上宫府,看着熟悉的建筑,心中五味杂陈,她与上官的情谊是幼时许下的玉兰之约,亦是前生宫墙外唯一的挂念。书信往来的牵绊是多少金银无法代替的,在这尔虞我诈的官场,人情冷暖的世间,真情可贵、难寻。
上官素郁命人端来悦己爱的桃夭酥。“菀儿,桃夭酥……”上官笑道。“是,阿姐的桃夭酥,我最爱了!”悦己眼眶含泪道。
缓缓端起茶,上官道:“我听说你同李中书,最近接触颇多啊?”悦己轻笑道:“阿姐~谁又嚼舌根子了?”“菀儿,你是否知其为人?如今你接手之案繁多,一言一行都左右你的生死!我虽可保你,但若……”上官喟然长叹。
“姐姐,我知道的。你放心~”悦己笑着撒娇。上官无奈道:“我不是要泼你冷水,只是有理道,江南之花虽娇艳,可一旦至长安,终究只是黄粱一梦啊!”
悦己付之一笑,道:“终是黄粱一梦也罢,我生一世便是死也要做无憾之鬼,姐姐不必忧心,我自保足矣。”“罢罢罢,你就是深陷泥潭,我也绝不管。”上官气道。
“违心之话我不信,姐姐关切我冷暖,我心已足。”悦己笑着,上官也一笑置之,“好~只是这一桩未平,一桩又起,你身子吃得消吗?”
“……一只驾车的马,人们只会关心它能行多少路、载多少物,从来不愿知它心意。姐姐,我不便多留了,你保重!”说毕,悦己只得离开了。
上官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落叶中,恍惚两人幼年的玩闹,不必在意身份,如雏鸟游乐,无忧无虑。可叶子总会枯萎,人总会长大,人世间的情啊,参不透。
杨府空荡,悦己的长风居散出果香,木窗雕竹,影布石上。茜纱窗前,悦己手上拿着一封信,是郭明思写的。
此信所言如是:小人尚有一事欲告于大人,太子岁自国子监选为门客之生,其皆为彼作戴罪之羊也,欲掩其所为之秽行也……于东宫所经之日,畜类弗如,实徒为人一遭!吾历尽艰辛,方得脱。
看完全信,悦己气愤至极。“我只道你欲夺皇位,不曾想竟如此狠辣,实在……该死!”悦己自语道。随后她将信烧毁,免遭多事。
吩咐好静婉,悦己独去大理寺查阅往期卷宗,明霜所留遗书像盛明绪笔迹,悦己结合前世记忆和所掌握内容,猜测是盛明霜学习盛明绪字迹所写。那么加上郭明思、枯黄发丝,其案子就可以定夺了。
橘黄色的枯叶染上西斜的日光,渐渐的,风来了。国子监也即将迎来学业考核,学子们纷纷写下祈祷之语埋于树下,保佑其成绩甲等。
“哎哎!你们都是如何写的?”一个女学生——曲煜问道。“这可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一个弟子答道。
曲煜道:“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悻悻离开,迷迷糊糊走到一棵树下,一棵漂亮的槐树正中眼帘。“哇,神树啊神树,保佑我能发大财!嗯……逢考必过!”曲煜道。
她蹲下后,拿起小铲子开始吃力的挖着。硬邦邦的泥土实在不好挖,曲煜吃力挖了一点儿后,忽然看到泥土中有个不知名的东西。
她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定睛一看,“来人啊!死人了!”原来是一颗头颅,她吓得面容失色,连爬带跑,叫人去了……
义庄殓房内,悦己闻声赶来。仵作孟寒香已查验完毕,“杨大人,此为一具女尸的头颅,埋尸时间是两天前,但其脖颈断处,不像是利器所为。”
悦己思虑后,道:“不是利器砍断?孟大人可否再细看一番?”孟寒香又掀开白布,慢慢仔细查看后,道:“这具头颅颈部的索沟,有细微表皮脱落。且为深褐色,我猜测是绳子或细线将其强行勒断。”
悦己顺着看向头颅,“……而且颈部断处整齐,定是迷晕或死后再为。今日有劳寒香了,我需先行一步!”“慢走,有事只管吭声!”
杨悦己出了义庄,直奔国子监。来到那棵槐花树下,“此时不为春夏,为何这槐花却开了?”悦己疑惑道。“奇怪,这是何物?”悦己查看中,发现了一些白色颗粒,便用帕子包起一些。
忽然,一个女学生轻轻走近,“此槐花开于秋,真是传闻。”悦己顺着声源处转身,道:“你是何人?”“大人放心,我是国子监的学生,名叫魏禾凝!”
“魏禾凝……你可有事?”悦己问道。魏禾凝笑了笑,道:“杨少司,我想为朋友报仇!”朋友?悦己十分疑惑,转头一想忽然灵光一闪,“你的朋友莫非是……”
魏禾凝收起笑容,眼神中藏匿着恨,冷冷道:“是,那具头颅,是小女的朋友秋舒月的!”她突然朝悦己跪下,“望大人定要为小女的同伴做主!”
“禾凝你先起来……”悦己扶起魏禾凝,心中自语:“她不过一个小姑娘,似我当年那般无助。今时今日,我有了能力,岂有不助的理儿!”
“大人不知,舒月她脾气不好,那日本要去福缘斋,结果我惹她生了气。我只得独自前去买她爱吃的,结果她就……呜呜”魏禾凝泣下沾襟,哭道。
悦己低下头,她非常可怜魏禾凝,便道:“你放心,公道在人间,有我在,必叫秋舒月沉冤得雪!”“小女谢过大人了……”
说毕,魏禾凝便走了,悦己得太后诏令,去往上阳宫。
老旧的建筑散发出木香,悦己垂头丧气的,但见到太后又要表现出一副斗志昂扬之态。“下官见过太后娘娘!”悦己道。
“杨悦己,明霜之案如何了?”太后问道。悦己思虑后,道:“公主死因繁杂,下官玉与李大人正奋力查案。”
太后嘴角勾起,道:“你啊,上官跟哀家说你有三过家门而不进之心,明霜死的蹊跷,你也不要累坏了身体,让哀家少一个得力之人。”
“谢娘娘记挂,下官定竭尽全力……”悦己道。“听说国子监出了命案,你去看过了?”太后问道。“是,下官与孟大人看过了尸体,怕也是错综复杂。”
太后轻轻叹气,道:“国子监地方特殊,你上心些,别慌了人心。”悦己行礼道:“是!”太后又聊了些家常,便放悦己离开。
走在殿外,悦己郁郁寡欢,劳心之事甚多。“盛明霜遗书仿太子笔迹,许是暗示,其言太后对她未甚关切。而今太后却多番询问,关心至极……”悦己心中琢磨道。随后她去往太医署,询问一事。
“张太医,劳烦您查看,其为何物?”悦己拿出当时包白色颗粒的帕子。张太医拿出放大镜,细细查看,又凑近扇闻,道:“此物名为弹指醉,弹指一挥间人便昏迷,大人务必当心!”
“多谢太医了……”悦己包好帕子,出了太医署。走在京城的小道上,棉麻帕子中包着的是扑朔迷离,是盘根错节的京城。
国子监是学子成长的摇篮,如今出了命案,定牵扯四方,悦己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如折落的秋叶,一个人静静的待在泥土上,不知是等待行人捡起,还是落叶归根。
世间法理不变,杀人偿命。魏禾凝,秋舒月,究竟是苦命双花,还是迷津深水,要等待悦己细细查探,慢慢开花。
将思绪揉进风的呼吸,连空气都惆怅。今日东君无照,碧水无映,南雁的情丝抽离,飘向蝴蝶化茧的秋。
“杨大人,这个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