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话不投机。
凌之珩说池臻意丑,说她固执,说她倔,她都不恼,像没了感情和灵魂的躯壳。
她找了张纸巾垫到了小桌板上后把剥好的橘子放上去。
一句话没说,靠在沙发上假寐。
气氛就这么尴尬。
凌之珩也没打扰她。
“药水完了叫我。”池臻意不冷不淡扔下一句话,躺在沙发上背对着病床和上面的人。
她刚闭上眼,就听到身后的叹息。
“好久没吃过你剥的橘子了。”
池臻意一阵恍惚,想起大二时的那场聚会。
“凌之珩同学,你吃橘子吗?”
他笑意明媚接过带着她手汗的橘子塞进了嘴里。
那时候她挺不好意思的。
但也没敢告诉凌之珩。
他们出去吹风后再回到包厢里的时候,并没有一起,而是一先一后,怕被好事之人传风言风语。
池臻意在前,先回到了位子上。
她的正前方放了一个剥好的大橘子。
橙□□人,上面白色的经络甚至剥的干干净净。
凌之珩进来时同她眨了下眼,好像他们之间有了小秘密。
过了青春期后,她的记性已经不大好。
但关于凌之珩的事情,她却记得一清二楚,每每回忆时像在电影院一样,周边一片漆黑,黑色幕布上循环播放着他们过去的画面。
现在她是在干什么呢?是在奢望什么呢?
完全没了睡意,她就这么睁着眼看着白色墙面。
明明以前是最亲密的关系,现在连面对面都会觉得难堪。
她不恨,但也没那么爱。
她不能给凌之珩留一点念想,所以一直在找机会跟他摊牌。
干脆就今天吧。
“凌之珩?”
一阵沉默,之后是一个很闷的“嗯”。
然后继续开口:“你没睡吗?我看你太累了,还是休息会儿吧。”
“嗯我睡了。”
池臻意听见他说的话,鼻子一酸,那些伤人的谎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闭上眼睛,不知睡了多久。
池臻意哼哼了一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凌之珩的脸。
她睁大了双眼,一脚把凌之珩踢下了床。
“小意,你劲太大了。”
凌之珩揉着半侧腰,表情痛苦。
池臻意立马跳下床,鞠躬向他道歉。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屋里只有墙头开着一盏小夜灯,连窗帘都被拉上,此时这个密闭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两个半小时。我看你睡的正熟,就没忍心把你叫起来。护士给我拔的针。”
“哦。”池臻意的脚趾有些凉,她活动了一下,“那我该走了。我袜子呢?”
凌之珩大步一跨,转眼到了池臻意身边,然后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
“太晚了,就在这儿睡吧。”
“我明天还要上班,跟你不一样,我很忙。”
凌之珩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也上了床躺在她的身边,双臂穿过她的腋下,紧紧抱着她。
“陪我躺一会儿,就这样。”
他的怀抱温暖而又有力量,让她挣脱不开。
“我们这样,像在偷情。”
语出惊人。
“你可以给我个合法身份。”
凌之珩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有意无意地蹭着,她身上又软又香。
“如果现在是世界末日,我们就可以这么拥抱,一直到死。”
都在一起。
永远不分开。
他的气息轻轻地扑在她的脖子上,睫毛扑闪着敲打她的心。
池臻意没吱声,心里在倒数着那个数字,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妥协。
第二天被工作日固定的闹钟叫醒。
她睁开眼时,只有自己在床上,凌之珩不知踪影,袜子和鞋都整整齐齐放着。
桌子上还多了牙刷牙膏和漱口杯。
她穿戴整齐,凌之珩也开门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买的早饭。
“先吃饭,再刷牙,我送你上班。”
“条件艰苦,忍耐一下。”
池臻意跑向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看向面前的镜子。
池臻意,一定要心狠。
凌之珩是个好人,前程似锦未来可期,你不能拖累他。
刷完牙后,池臻意穿上了外套,站在门口。
说出了那句深思熟虑但又充满套路的话:“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也不要妄想能改变我的想法。”
“那束花挺好看的,和送它的人在一起吧。”
忘了我。
说完池臻意跑出了医院,外面阳光灿烂,依旧是个好天。
没有谁离了谁不能转。
凌之珩也没了胃口,拿起池臻意口中的那束花,这是他买给池臻意的,昨天忘记给她了。
却没想到误会这么深。
他也不想当死缠烂打的人,凌之珩又纠结起来。
丹尼尔在视频那头恨铁不成钢。
“我的圣母玛利亚我的上帝我的耶稣我的佛祖呀,你是说你念念不忘的前女友再一次拒绝了你复合的请求,然而你还越挫越勇,想继续迎难而上死缠烂打吗?”
“建议你放弃这种想法。你这也太卑微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童年阴影,或者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反正见也见到了,拒绝也不止一两次了,你就放下吧。改天等我回京市的时候带你去认识美女,等什么时候有了新欢就能忘了旧爱。”
“我......”
“你别再跟我说什么,你不是这种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你觉得你自己不行是因为没有遇见更好的新欢。”
凌之珩思考着这个问题,这么多年,他是不是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呢?
他早已分不清对池臻意,到底是爱还是执念。
*
池臻意从医院出来才想起自己已经请了假,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她晃晃悠悠找到一座寺庙。
香客络绎不绝。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香火气。
池臻意买了一把香,插进香炉里,虔诚地跪拜。
她来求佛祖保佑她爱的人以及爱她的人全都平安。
晚上也请了假排了班,她熬了一盅鸡汤,眼皮打颤,因无聊的时间太过于漫长,她又熬了一盅。
像袁愿这种身体好的人常年不生一次病,这次生病那必须得好好大补一下。
晚上池臻意带着两个一次性保温汤壶来了医院,在袁愿办公室坐着无聊,于是出来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凌之珩住的病房外。
门虚掩着,里面好像没人。
池臻意像小偷一样,猫着腰把另外一壶鸡汤放到了凌之珩病房里,然后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袁愿的办公室。
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袁愿下班难得有空闲,池臻意叫上他和自己妈出去小聚一下。
顺便带着那壶鸡汤。
池臻意本想找一家小饭馆,可袁愿说难得一聚,非要拉着他们去高档饭店吃一顿好的。
最后去了中轴线餐厅。
这里的烤鸭最为好吃。
池臻意同黄桃桃说道今天要请假所以没法陪她吃晚饭了,黄桃桃有些失落,不过只是片刻,之后便开始问她跟谁吃饭,是不是在和人约会。
哪里有三人行的约会。
“跟我妈还有袁大医生一起。”
池臻意拿起手机对着二人拍了张照片,照片里江钱玲正笑的和蔼,袁愿则穿了件水墨色衬衫,袖子挽起来,站着帮池臻意母女二人用热水烫杯子。
“居家好男人。”黄桃桃打趣道,而后又发问,“你真的不认识一个叫凌之珩的人,他说跟你是旧相识。”
池臻意握着手机,删删减减,最后发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糊弄过去:“好像是校友来着,时间太长记不清。”
袁愿把菜单递给江慈玲,让她先点,她翻了翻又将菜单放到了池臻意手里:“还是淼淼点吧。”
池臻意翻看着菜单,对这里的菜有点印象,但也是五年之前有人带她来过,现在发展成什么样她早就不清楚了。
于是兜兜转转,菜单又回到了袁愿手里。
“那我就看着点了。”
池臻意点头:“不用太多,不用太贵。”
她手头拮据,而且还欠着袁愿的钱,怕要用花呗贷款吃饭。
袁愿自顾自地点了几个菜,拉开无糖可乐的拉环,笑道:“跟我出来吃饭哪有你买单的道理。”
“哪能一直花你的钱。”
不清不楚的。
江慈玲看见二人待在一起拌嘴,满心宽慰,她将池臻意推到袁愿的旁边坐着,美名其曰两个人坐她这比较挤。
池臻意不想与母上大人顶嘴,于是乖乖照做。
刚坐好,就听见咔嚓一声,眼前还出现了一抹白光。
“你们俩坐在一起真般配啊,我觉得好看就拍了张照片。”江慈玲翻看着那张照片,笑的开心,根本没注意到黑脸尴尬的池臻意,“小袁啊,你不介意阿姨这么做吧。”
“不介意不介意。”袁愿一脸随和,喝了口可乐,他求之不得。
江慈玲把手机对着他俩人,让他们欣赏。
玻璃窗外,晚霞只剩最后一抹,日落终曲,蓝色弥漫,天空像一杯调成深蓝的鸡尾酒。
袁愿看向池臻意,池臻意则一脸茫然。
如果不谈其他,这样看来他们真的很像一对夫妻。
突然餐厅好像安静下来。
池臻意抬头,循着动静看向门口。
凌之珩正朝这边走,周围簇拥着一堆严肃的人。
一水的黑西装,还有件粉色套装长裙。
池臻意将目光放在了凌之珩身旁的那个女人身上。
很眼熟。
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