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歹毒的心

    在一个街角的拐角处,伍姿停好了车,刚从车里下来。

    吴泰突然窜出来拎着伍姿的马尾,阴冷的说:“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靠近我老婆!”

    “她就是你的弱点吗?你看起来不太聪明。”伍姿也不示弱,反手就挠了一把吴泰的脸。

    这下一下子把他惹恼了,挥起右手直直甩了伍姿一记耳光。伍姿一点不怯,抬脚朝他的裆部踢去。吴泰早有防备,双手压下她的脚,紧接着抵上前,伸手掐住伍姿的脖子,这不是来虚的,只见吴泰的脸上青筋暴起,手背僵硬得很,而伍姿则拼命的用力拍打着他的手,明显不是他的对手,想那吴泰一米八二的个头,她才一米六的小身板,小时营养不良,没法让她长得更好,没一会,她便无力垂下手来。

    吴泰适时放开了她:“你长记性没!你当我开玩笑吗?咱俩一起长大,打架不计其数,你会用什么下三滥的招式我早一清二楚,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伍姿抚着脖子拼命的喘着气,怒目瞪着得意洋洋的吴泰,如果眼睛也能射出飞刀,她这会已经将他刺成刺猥了。她心里那个恨呀,恨自己对他没有还手之力,恨自己依旧还是小时那个任他蹂躏的人。

    “我要报警,把你这该死的王八蛋抓进牢里吃牢饭!”

    吴泰歪头邪魅一笑,冲她挑衅的说:“你报啊,我精神不正常,正吃着药呢,打你都是轻的,你能拿我怎么办?”

    伍姿无言。

    “我没招惹你老婆,你不要找我发疯。”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来医院的那天下午,你们见过了,相谈甚欢嘛。”

    “你该管的是你老婆,她长着脚。”

    “我不管她,”吴泰手指着伍姿,恶狠狠的说:“我只和你说,管住你的嘴!”临走前,他回过头扔下一句:“你见过我的恶,我不介意对你做回我的恶人,你最好别挑战我的底线,我老婆和我现在的生活就是我的底线。”

    望着扬长而去的吴泰,伍姿扶着脏脏的墙耷拉着身子气得咬牙切齿。反击!她一定要反击,不反击她就不是伍姿!对!就动他的软肋。

    星巴克。

    “伍医生,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电话里,你提到吴泰的病。是不是我家吴泰的病……”

    伍姿打断茶儿的话,伸手握着她的手,语气诚恳的说:“茶儿,你听我说。我们一起联手对付吴泰这恶人,他不会伤害你,你可以给他最沉重的打击。你听我说,吴泰不是好人,你跟他在一起不会长久的,离开他,才是你最好的选择。我知道你跟他一起生活了5年,可能你被他虚假的面具蒙骗了,真实的他并不是你现在看见的他。他是魔鬼!”

    “伍医生,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对付我老公?他对我很好。”

    “他是恶魔,是恶魔!”

    茶儿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伍姿,像是被她吓着般。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她恍惚记起,小时候她有个玩得好的前院邻居哥哥的姐姐,那个姐姐好像也像面前的伍姿一样容易暴怒发狂,在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总是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吼叫。那时,她们那里所住的房子前后只隔着大约半米,每家都有一个前门和一个后门,前一户的后门正对着后一户的前门,一个大踏步就能跨过来了。他们一群小孩喜欢集在村口大榕树下玩丢石头,前院哥哥教她玩过溜铁环,小哥哥胖胖的、壮壮的,小手肉肉的,常叼着棒棒糖。他的姐姐啥也不好奇,只远远的看着他俩,目光里有些不怀好意。

    其他的再也没有印象了。

    “伍医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泰他一直都我很好,我们俩相处也很融洽,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在看病时跟你说过一些我不知道的往事,也许这些往事它是灰暗的,但那已经过去,他深受折磨,他也算是付出了代价,你不应该因此就跟我说他是魔鬼,全盘否定了他对我的好。谁没有过去呢?谁还没有一些不开心、见不得光的心事?他在面对医生你时,敞开了心扉,就是想走出深渊,你怎么还想着将他推回深渊去?这不是你作为精神科医生的职业道德!”

    “你怎么又变了?上次在医院,你不是跟我说,吴泰的无法生育是因为你的缘故吗?我以为你知道了什么呢。”

    “我有这样说过?奇怪了,我怎么会无端端说这话呢?”

    茶儿像倒带般在脑海里默默复盘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她们的确在医院见了,也交谈了,偏偏不记得有说过这句话。她朝伍姿歉意的笑笑,说:“伍医生,抱歉哈,我真记不得了。如果我真有说过,那应该是我说串了,让你误会了。”

    伍姿半信半疑的盯着茶儿瞧了老半天,见她一脸的无辜和茫然,只得放弃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记得最好。”说罢,她失落的走了。

    茶儿转身看着伍姿离去,看她身影消失后,她的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回到家,茶儿认为伍姿的说法应该是另有含意,她思来想去,便给家里的妈妈打了电话。

    “妈妈,你认识一个叫伍姿的女生吗?”

    “伍姿?”电话里那头停顿了一会,一下又大声道:“你离她远远的。怎么又扯上她了呢?真是阴魂不散!”

    “妈,你怎么了?”

    “呃,没什么。她……她就是以前咱家的一个邻居而已,十几年不见了,提她干嘛?咱家和她不熟。”

    “她现在在这里当了医生。”

    “你见到她了?”

    “嗯。”

    “没事吧?”

    “我又不认识她,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听我的,你跟她保持距离。”

    “为什么?”

    “这是成人之间的基本礼仪,太亲近了,容易生嫌隙。”

    “知道了。”

    茶儿心里的疑问还是不减,她点起了薰衣草熏香,破天荒的倒了半杯红酒,抱了床毯子躺在了飘窗上,窗外只有点点星光,左边是一片正在建设中的新小区,右边是几栋25层的楼房,一条铁路南北延伸,上面的高桥跑高铁,桥下走绿皮火车和货车。再远处,一目的万家灯火。

    噢,都记起来了。

    原来,伍姿就是住她家前院的吴阿姨家的姐姐!印象里,她俩并不熟络,不常一起玩耍,甚至有些生份。噢,她已经做了医生,她们竟然还是在同一个城市,大概有十来年没见了,她的变化不大。不知道在伍姿的眼里,她的变化大不大了。作医生好哇,听说医学生很难考的,学期很长,她能坚持下来真是厉害。从小姐姐就是邻居们嘴上常挂着榜样,学习好,刻苦耐劳,不让大人操心,她房里的抽屉塞满了奖状,学校开会也总被校长、教导主任点名表扬,年底期末总成绩也在场部奖励红榜上,获得奖金。虽说奖金不多,30元,可是,看着她拿着十元在小卖部随意买着零食,还是让她们这些小孩看红了眼。不羡慕姐姐成绩好,也不羡慕她是自己爸妈不离口的‘大红人’,但花花绿绿的糖果却结结实实让人垂涎三尺,那会年纪小,嘴馋,想吃棒棒糖,想吃大白兔,想吃麦芽糖……姐姐买了零食,会坐在自家的后门,叉着脚,将一袋子的零食全倒下来,像是炫耀般一颗一颗举在眼前,而那时的她咬着手指,眼巴巴的望着。然后,姐姐慢条斯理的扭开糖果包装,仰头抛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嚼着,嘴里发出赞不绝口的‘啧啧’声。她则会目不转睛的看着,使劲咽着口水。通常情况下,这时候她妈妈就会过来揪着她的耳朵拽她起来。童年时不少的挨骂挨打是因为眼红嘴馋导致的。后来,她也长记性了,看到红榜上有姐姐的大名,她便闹着回外婆家玩,妈妈有人帮着带孩子,她能喘口气也乐得自在。大人其实并不都喜欢这个小姐姐,至少在她家里,她不止一次听到妈妈撇着嘴小声的骂道:“看着小孩眼巴巴的,也不分一颗。”又或者是,“有糖果也不知道藏着吃,惹得小孩嘴馋。”小姐姐对她也不全是这种高冷的态度,曾经她也破天荒给她分享过一次零食,那次出手挺大方,给了她一瓶糖果。因为是仅有的一次,所以,她记忆还挺深的。前院小哥哥还好,虽然有些跋扈,倒也会偶尔分她一颗棒棒糖。当然,等她有红鸡蛋吃的时候,她也会掰一半分给他。好像小姐姐和小哥哥关系不太好,打打闹闹时常有,两人脸上、手上经常挂彩,听过小姐姐哭过几次,小哥哥倒没有。她们家虽说吵吵闹闹,在外头却一片祥合。哎呀,如果现在家里知道了伍姿姐姐在大城市里的大医院当了医生,又不知要生出多少的羡慕来。幸好,现在她离家千里之外,不用再听这些早已听出茧的唠叨话。邻居的叔叔阿姨会自豪吧。其实,她也希望自己也能是别人嘴里样样好的孩子,给家里长长脸,感觉这样走在家里的大街小巷她的腰板也能挺得直直的,像只骄傲的大公鸡。她羡慕伍姿,但她不想靠近她。

    “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吴泰回来了,想躺在她身旁,他个头太大显得飘窗太小,见她半天不说话,弯腰抱起她往房间去。

    “我想起一些往事。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你看病的那个伍姿医生,你知道吗,她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我竟然一直没认出她来,真是奇怪了。”

    吴泰的表情有些僵,硬生生的说:“你怎么对她好奇起来了?”

    “没有,上次她跟我说了些奇怪的话,我自己没有印象,所以,这些天我经常忍不住回想,想着想着,好像有些事开始有了点印象,但是有些模棱两可。”

    “我还不是个很好的例子吗?茶儿,你千万不要在脑子重复复刻一件事,容易分不清虚拟和现实。你以为在精神科看病是件好玩的事吗?我的难受你要以此为鉴。”

    “我知道了,你真是小题大作,紧张什么嘛。”

    “上次你说,你希望我们的生活早点恢复原状。我也是一样的,我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要改变什么。”

    “我们结婚五年了,只要你没有外心,我们能有什么变化呢?你一百个放心吧。”

    娟儿躲在货架边对着小镜子,她嘴角长痘了:“哎呀,我只吃了一次烧烤,这就长痘了,真气人!”

    “吃牛黄解毒片试试。”

    “我还是买凉茶吧。”

    下了班,娟儿拉上茶儿去了药店,她想买二十四味。茶儿看着货柜上小白色药丸出了神。

    “你看这个干嘛?这个你都不认识?有啥好看的。”娟儿捶了一下茶儿的肩膀,凑近她耳边说:“别看了,人家盯着你看呢,想买拿就是了。”

    茶儿尴尬的笑笑。

    “你刚才愣什么神?你不会连避孕药也不认得吧?刚才营业员那眼神——”

    “避孕药?”

    “是啊,可不是避孕药嘛。”

    “噢,我知道。”

    “你到底怎么了嘛?魂不守舍的。”

    “没事,回去吧。”

    娟儿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茶儿,问:“说实在的,我觉得你有些反常。对了,我问你,先前你打电话让我帮你脱身到底是怎么回事?”

    茶儿并不想提这茬事儿,便转移了话题。

    “娟姐,你名字就叫娟儿吗?”

    “哪有这种带‘儿’字的名字,这都是熟人间的昵称。你记性真差,咱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跟你介绍了我的大名,我叫沈芳。”

    “那咋叫‘娟儿’呢?不应该叫‘芳儿’吗?”

    “我小名带个‘娟’字。”

    “说起名字,我还好奇你真叫‘茶’吗?我觉得名字带个‘茶’字并不是什么常用的名字。可是,你入职的身份信息又的确如此。”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给我起个带‘茶’字的名字,感觉有点茶里茶气的。”

    娟儿是个心大的人,说着说着就忘了刚才要问的事儿,拎着她的凉茶,俩人挽着手回去了。

    茶儿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在药箱里捣腾。动静大了些,吵醒了隔壁房间的吴泰。

    “几点了还不睡觉?你在找什么?”茶儿没理他,还在翻找。“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找什么药?”

    “咱家没有避孕药吗?”

    吴泰一愣,愕然的问:“你找避孕药干嘛?”

    “没……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吴泰迟疑,脑子在飞快的转动,他起身披着睡袍,拉过蹲在地上的茶儿,故作严肃的问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小白脸?”

    “去你的!老不正经。”茶儿臊红了脸,推着他往房里走去:“你去睡你的觉,别在这胡说八道。”

    吴泰就势拉茶儿入怀,一时倒在床上,语里带笑的说:“咱一起睡,这样我才踏实。”茶儿枕着他手臂,听见他还在说:“难怪别人都说,两夫妻不能分房分床睡,越分越没感情,这下我是信了。”

    “就你那打呼声,谁睡你旁边都没觉睡。”茶儿翻过身,摸着吴泰的脸,说:“你要不要去睡眠科看看?我觉得你打呼不正常,中途会突然断了没反应,吓得我几次以为你被气憋住了上不来气。”

    “还有专治这毛病的呀?”

    “我听你这语气,怎么感觉你什么都知道,只是在故意装糊涂呢?”

    “天地良心!我绝没有半点戏弄你的意思。”

    “算了,睡吧,我过去了。”

    “晚安。”吴泰拉住正要走了茶儿的手,打趣道:“你真要走?真不跟我睡?”

    “睡吧。”

    蒙着头睡的茶儿脑海里总是想着那一粒粒白色小药丸,挥之不去。辗转反侧也不知什么时候睡去的。

    仿佛是梦里。

    扎着两只冲天小辫的小女孩一个人在家门口玩抛石头,前院的邻居家里传来小男孩带着哭腔的哇哇大叫。

    一个小姐姐跑过来语气焦急的向她请求帮助:“我弟生气了,我哄他不听,给他糖果吃也不理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转手送给他呢?你俩也常在一起玩的,他应该不抗拒你。”小姐姐的手里握着一个瓶子,是家里都有的装钙片的瓶子,看不见里面糖果的颜色。“你想吃,也可以跟他一起分享,这就是给你俩吃的。”

    听着小男孩的鬼哭狼嚎,能想象到他是多么的生气,也许有棵棒棒糖就能哄好他了,可惜,她没有。她没有犹豫,接过小姐姐的糖果瓶便要去找小男孩。

    小姐姐一把扯住她,低声说:“哎,小妹妹,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是我让你给他的,不然他连你也气了。知道没?”

    小女孩点点头,蹦蹦跳跳跑开。

    “哥哥,你看我有糖吃,你不是最喜欢吃糖吗?我送你吃,你别哭了。”

    茶儿想要拧开瓶盖,可惜她力气小,打不开,只好递给小哥哥。小哥哥一听有糖果,立马不哭了,接过瓶子,轻松的就拧开了,倒出掌心,从瓶子里滚出几粒裹着细白糖的白色的圆圆的小丸子样的糖。他捏住一小粒递给小女孩,剩下的抛进了自己的嘴里。一粒糖果从手心掉了地,她心疼的赶忙捡起,用嘴吹了吹,手抹了抹,这下可好,把糖果外面裹着的糖末子都给弄没了。

    “好吃吗?”

    “不好吃,没了外面的糖沙,一点都不甜,没有糖味。”

    “那,下次我们再吃的时候,便劲摇摇瓶子,让它沾上更多的糖沙。”

    “好,哥哥你真聪明。哥哥,”她舔着手指上的糖末,说:“我们要省着吃,一次别吃多了,你一粒,我一粒,其他留着慢慢吃,天天吃,这样才好。你说呢?”

    “好。”

    小女孩最开心的事就是下午跟小哥哥坐在两家门口过道里吃着糖丸,数着糖丸。这是她一天里最期待的时刻,但是她得偷偷的蹑手蹑脚躲着妈妈。在她忙得顾不上她的时候逮个空溜出来,也不是每天都成功的。所以,她便更加期待了。她晃着只剩半瓶的糖丸,可惜的说:“太不经吃了,只剩这么一点了。怎么吃得这么快呢?小哥哥,你是不是自己在偷偷吃?”

    “你送我的,就是我的,我自己也可以吃吧?吃完了,我请你吃棒棒糖就是了,多大点事。”

    “好,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跟你姐姐打架呢?她是你姐姐。”

    “她打我。”

    “可是,她给你糖吃啊,她还是对你好的。”

    “她才不会给我糖吃,她巴不得把我的糖抢光。”

    “你说的不对!其实,我们吃的这些甜甜的糖果就是你姐姐让我给你的,她不让我告诉你,怕你生她气,不肯要。”

    “什么!你不早说。”小男孩吓得立刻吐掉嘴里的糖渣:“你也快点吐掉!”

    “为什么?”小女孩不舍得吐,一口吞下了肚。

    “让你吐你就吐,怎么还吞下肚了呢?气死我了。”

    “糖果多好吃啊,别浪费。”

    “欣欣,我告诉你,以后她给你的糖你千万别接,你想吃糖,我的棒棒糖分你吃。记住了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照做就好。”

    “记住了。”

    欣欣不知什么原因,从那以后,小哥哥每天都会准时分她一根棒棒糖,并且警告她,一天只能吃这根棒棒糖。

    很多年后,上初一的她在家里搞卫生时,给父母房里擦桌子拉开最底下抽屉一下子用力过猛,把整个抽屉扯下来了,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她收拾到最后,看见有一粒白色小药丸从妈妈的小药盒里掉下,她原本想放回原处的,又怕弄脏了,被妈妈吃了。她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筒里。晚上,她正在做作业。妈妈火急火燎的冲进她的房间,并顺手带上了房门,紧张兮兮的盯着她看。她起初并不在意,可是,妈妈那眼神让她越发的不自在,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妈,你有事?”

    “嗯,欣欣,妈想问你个事,你要诚实回答我。你今天进我房里了?”

    “是啊,我下午在打扫卫生,顺便把你们的房间也清洁了。”

    “那,我房里垃圾筒的这粒药丸……它怎么会在垃圾筒里?”

    “妈,是这样的,我拉抽屉的时候不小心一下子把它全扯掉了,东西洒了一地,它从你的小药盒掉了下来,脏了,我就把它丢垃圾筒了,我怕你吃了。”

    “只是这样?”

    “对啊。妈,这是什么药?”

    “呃,普通的药。我跟你说啊,你可千万不要随便吃这药丸,后果很严重的。”

    “那这到底是什么药?治什么病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记住你不要吃它就是了。”

    “妈,我不小了,生物课有讲生理常识了,你别整天当我小孩子防得神经兮兮的,老是说话说半截,让人更好奇了。”

    “我告诉你,好奇不是什么好事。算了,妈今天说了就说开好了,这药丸是避孕药,不想生孩子才吃的。大人的药,你不要碰。知道没?”

    “知道了。”

    妈妈随手扔进了垃圾筒。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欣欣总觉垃圾筒里的药丸有些刺眼,她总是无法忽略掉它的存在。它的形状太让她熟悉了。她又从垃圾筒里捡起那粒小药丸,在手里把玩着,陷入了沉思。妈妈做好了饭推门进来喊她吃饭,一眼瞥见了她手里把玩着的小药丸,顿时火冒三丈,不由分说的冲上来给她甩了一巴掌。欣欣捂着热辣辣的脸,惊恐的望着气急败坏的妈妈,眼泪夺眶而出。

    妈妈也惊呆了,望着自己的手一时不知所措,语无伦次的说:“我……我……”

    欣欣的脸上慢慢由惊恐转变成了愤怒,冲着妈妈大吼道:“你为什么打我!”

    妈妈一屁股坐了下来,叹道:“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打你。”

    “那你也该给我个解释。这药丸我又没吃,为什么要不分青红皂白打人!”

    “这药丸可不是小事。欣欣,事已至此,我就跟你说明白。这药丸,是避孕药,我告诉过你的。我是怕你以为是小糖果当零食吃了。很多小孩分不清药丸和糖果的区别,稀里糊涂吃了,这是会出大事的。你也看过了,前些年,有小孩把老人的降压药当糖吃,人没抢救回来。这小小的药丸更像糖果,被误吃的可能更大,我不得不防。”

    “药丸都是苦的吧?不像胶囊、糖衣。苦的东西谁会喜欢吃啊?一进嘴就吐了。”

    “要是混进糖沙里呢?就吃不出其他味道了。小孩也不蠢,知道找甜的东西中和,就怕他以为是父母不让他吃糖才想出的办法。小孩说单纯也单纯,说心机也有心机。”

    糖沙?药丸?裹糖沙的小药丸?对!就是裹糖沙的小药丸!她想起来了,难怪她觉得熟悉,小时候她和前院的小哥哥可是吃过。

    欣欣说:“妈,你说的这种情况,我小时候好像吃过了。”

    “什么!什么时候?”

    “那会我才5岁,和前院的小哥哥一起吃的。”

    “谁给你们的?”

    “是……是小哥哥的姐姐给的。”

    “你们怎么吃得下去?”

    “姐姐说是糖果,一大瓶呢,里面放了好多细细的糖沙,吃着可甜了,没别的味。”

    “你呀你,真傻!”妈妈恨恨的说:“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的孩子!”

    妈妈转头就出门去了,她也不知道妈妈去了哪,只听得她关门的声响好大,震得她心怦怦跳。这事并没有什么进展,妈妈照常上班下班,只不过她的眉宇间总蹙着,话也不多,吃了饭收碗,洗澡洗衣服,睡觉。爸爸也不见回家。印象中,她从没见过妈妈有过这种情况,她感觉有事要发生。果然,半个月后,妈妈正式通知她:咱们要搬家。

    “为什么?我还要两年就要考高中了。”

    “不为什么,我们要离恶人远点。”

    “恶人?哪个恶人?”

    “妈妈告诉你,前院的伍姿,你叫的小姐姐,她就是个十足的恶人。咱离她远点,别在恶魔跟前晃。”

    伍姿小姐姐,是恶人?

    “妈,没证据的事,你可别乱说,你们都一个场部工作的,吵起来你们脸上也难看。”

    “早吵过了,你不知道而已。她也默认了,她以前给你们吃的就是避孕药!呸!她就是恶魔!该死的恶魔!。前后邻居这么多年,真是看走了眼,个个家长都赞她好孩子,没想到她心肠这么恶毒。”

    “妈,你的工作怎么办?我爸知道搬家的事吗?怎么不见他回家?他去哪了?”

    “你爸在忙我们新家的事,所以一直没有回来。这次我们搬家,除了证件和衣服,其他的都不要了。你把你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明天下午,我们就走。”

    “我们搬去哪?”

    “去广东。你不是嫌这里太冷,冬天老长冻疮吗?咱换个一年四季都有花,冬天也看得见绿色的城市生活。”

    “可是,我担心语言不通。”

    “没事,你爸去了解过了,广东的学校上课说的也是普通话,平时说普通话的孩子也多,你适应一段时间,会没问题的。年轻,怕什么。”

    “我想哥哥告个别。”

    “你见不着他了,他早搬去学校住宿了,再没回家。”

    “他是生他姐姐的气了?”

    “换谁不恨?他俩姐弟还打了一架。你以后不许跟他们来往。小人难防!听见没?”

    “知道了。”

    妈妈一向是说干就干的人,当天便麻利收拾好了东西,一个红白蓝塑料袋子衣服,一行李箱她自己的东西,没别的了。从此再也没回来过,也再没见过她的邻居。

    时间在她忐忑不安中一年年过去,慢慢的她也适应了新的环境,只是这事,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她再也不轻易相信别人,不与他人交心,保持着距离,不冷不热不近不远,见到冲她友好的人,她下意识的往后退。甚至为了不产生错误的感觉,她不轻易对人笑,面无表情的看着每一个人,被人问起,她便借口自己近视,看不清人脸。她在同学眼里是失败的,因为她从开始到毕业,没有一个朋友,她对所有人的定位是‘同学’。可是,她不在意,她有图书馆可以去,可以自己一个人吃肯德基,可以一个人逛书店、散步。一个人并不耽误她过好,乐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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