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越发的缠绵,街上越发的微凉。茶儿回去泡了个热水澡。等吴泰洗好了澡回房时,看见早已上床躺的茶儿却没在睡觉,趴在床,翘着两只腿左右晃着。
“茶儿,你在看什么?还不睡觉。”
“嘘!别吵我。”
“你还小?一把岁数了,怎么想起看(西游记)了?”
“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哪个没看过(西游记)?回味一下童年嘛。”
“你看到哪集了?”
“刚开始看。”
吴泰拿来苹果,掰了一半给茶儿,也坐在她边上看。电视里正演到唐僧告别唐朝皇帝。
“我知道了!”吴泰叫道:“那个紫砂钵,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小时候我们一群小孩子围在一起看电视,看得正入迷时就是你指着唐僧的饭钵,许下愿望,希望长大以后能得到一个这样的紫砂钵。你还记得不?”
“我们小时候?”
“对啊。”
茶儿一再追问:“你确定?”
吴泰一愣,脸色不自然的说:“哦……是我记叉了,应该是……”他闭上眼使劲想了想:“应该是吴芳。”
“哪个吴芳?”
“你不认识的,我的发小。”
“可是,我的愿望之一,就是要一个紫砂钵啊。你确定你说的人不是我?”
“小时候都这样。我小时候喜欢孙悟空的紫金冠和他脚上穿的靴子,还被伍姿笑我没志气。紫砂钵还算容易买到,下次我送你。”
“算了,愿望放在心里偶尔想想就罢了,你不必当真,花个上千块钱买个紫砂钵当饭碗,好奢侈。万一,一不小心摔了豁口了,心里那个后悔呀,够我受的。”
“愿望本来就是一种念想,一个一个的实现它,这才是生活的意义。”吴泰转而又说:“你不知道,小时候我们看的电视机是黑白的,扭到没有信号的频道时,满屏的雪花,吵吵的嘈音,我们意犹未尽的叹息,真的好怀念呀。”
“巧了,我家也是黑白电视。”
“不是巧合,而是那个年代都这样。”
这天吴泰回家时,手里拎着个手挽袋。
“茶儿,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什么宝贝?瞧你高兴的。”
他拎出2罐藕汤和一包牛三鲜。
“朋友送的。”
“实话跟你说,我最想要的就是这种,世界太大,风景太多,一双脚走不完,如果能有世界各地的朋友,帮忙买到地道的本地美食和特产,也算了了一份看世界的心。”
“看你没出息的样!来,欢迎品尝湖北特产。”
“没办法,人穷志短。”
“要不,我去烫点青菜,就着这些,今晚咱凑合着吃一顿,好不?”
“行啊,反正做饭一小时,吃饭10分钟,省得费这心思。哎,对了,你能不能留一罐藕汤给我?”
“当然可以。”
“谢谢。”
茶儿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把藕汤带给了娟姐。
“多谢你有好的东西总想着我。今儿你有什么喜事吗?嘴角带笑的,说来我也高兴高兴。”
“没啥,昨晚做了个美梦,现在还回味着呢。”
“哟,噩梦过了,又来了美梦。这年级还能做美梦,真不错。”
“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种美梦,只不过是我心心念念的现实中没有的‘小确幸’。娟姐,你知道吗?在我所有的梦里,我觉得最美的梦就是在梦里被人很用心的爱着,每次都不愿意醒来。最可怕的梦,是梦见了考试,而且,每次梦见考数学,吓得我一个激灵便惊醒过来,梦醒时,我要很认真的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是什么身份。当我意识到我已经不再是学生后,心里甭提多庆幸了。”
“哦!我懂,你这是少女怀春。”
“别人都说,缺什么就爱什么。怀什么春!只不过是羡慕别人的校园时代多姿多彩罢了。”
“哎,你上学时是不是严重偏科?”
“我最得意的是作文,我可是连着三年拿了全年级作文一等奖的。跟你说个笑话,小学四年级的我,已经敢跟语文老师比作文了。我还记得那是一篇游记,学校组织清明去烈士陵园。我那会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呢?有没有什么难忘的事?”
“我可没你那么厉害,我只有糗事,初中做化学实验,我弄炸了一个玻璃器皿。这算不算?”
吴泰这两天脸上的气色不太好,茶儿看出来了,以她的了解,吴泰一定是有心事在心里憋着,她就想看看他到底能憋到什么时候才跟她说。
“茶儿,我们换个地方过吧。”回到家一直默默无语的吴泰,冷不丁的说。
茶儿大吃一惊,不知吴泰为何有这种突发奇想。
“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在这个城市稳定下来,好好的生活说换就换?你是不是哪根筋又搭错了?”
“我是认真的。我呆这里烦了,老是有处不完的事,担不完的心,我累了,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在哪里生活工作都会有不顺心的事,总不能一不顺心就换个地吧?你一天到晚忙些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聊聊啊。”
“你就是我的心事。”
“啥?我不明白。我们现在结婚了,日子过得也不错,而且我也没有离开你的心思,怎么会是我的缘故?”
“没啥,我学来的话。说真的,我真是厌了这里,没有新鲜感,每天就是上班、回家,好像在死水里生活,有些透不过气了。”
“你是说……我和你的生活太枯燥?”
“不是,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我自己的问题。可能是我不够聪明吧,好多事情,明明我想的不是这样的,它却着着实实的发生了,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害怕,事情最后会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我承受不了。”
“吴泰,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呢。你说你的压力与我无关,只是因为你自己。而你在我看来,工作稳定,经济压力也不大,虽然与人来往不多,可我俩本来也不喜欢交际,这种简单的两人世界一直都是我们喜欢的生活方式。现在你是厌烦了这种平淡的生活吗?”
“不是。唉!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就回答我,你肯不肯为了我,为了我们,离开这里。”
“事情能这么简单解决就好了。”
“你若想走,一切都能很简单。辞职、卖房卖车,到另一个城市去。如此而已。”
“你真的是想抹干净这里的痕迹,看来,你深思熟虑好久了,为什么你现在才跟我说呢?”
“我以为一切都在我掌控中,还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我有点舍不得这里,舍不得娟姐。”
“我知道,娟姐是你在这个城市唯一算得上的朋友。等我们到了新的城市,有了新的生活圈子,你也会重新有属于你的新朋友的。你相信我。”
“那你有打算去哪个城市吗?”
“你有没有想呆的城市?”
“云南、绍兴。”
“我们回‘黄泥丘’,怎么样?”
“你怎么想的?那个地方,人家巴不得往外走,地偏人少,你反其道行之,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生活不方便,我们不用工作了吗?你不是打算在那里开荒种地,自己种自己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吧?”
“这样挺好啊,有何不可呢?”
“你此话当真?”
“茶儿,我说真的。你看啊,我们把现在的房子和车子卖了,再加上这些年我们的存款,少说也有二百万了,我们回‘黄泥丘’住,简简单单,花不了钱的,够我俩生活了。”
“我俩才三十多岁,往后的日子都这样过?感觉在坐吃等死,好没意思!”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你再想个地方,只要能离开这里。”
“吴泰,”茶儿挨着吴泰,直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是不是网贷了,要去躲债?”
吴泰躲着她的目光,说:“没有的事。我本来就是一个三分热度的人,在哪都呆不长。”
“你不会已经辞职了吧?”
“打了申请报告,还没批。”
“我说呢,原来你已经行动了。”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这事的决心,真不是跟你随意开玩笑的。”
“你……是不是因为伍姿?”
“也有她的原因。”
“你需要跟她打声招呼吗?”
“不用,她不会想知道我的事。”
“究竟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让你这么没余地的恨她?”
“我早说过了,我和她的事,你不要参合。反正,我决定好了,就等你的答复。”
“我的答复会不会影响你的决定?”
吴泰沉默了,走进厨房开了抽油烟机,掏出香烟。
第二天上班时,雨还在下,天气预报说这周都有雨。
仓库里。
“娟姐,你中午能不能不去吃饭?”
“可是,不吃饭我会饿呀。”
“我给你带了饭盒。”
“哦?你早准备好了?”
“你知道我一向习惯做两手准备的。”
“你有事?”
“嗯。”
“好吧,难得你请我吃。我看看中午你请我吃什么?”
“是青豆火腿香菇糯米饭。”
“看起来味道不错。”
“希望合你的胃口。”
“别担心,你做的我都喜欢。”娟姐接过饭盒:“嗯,好吃。说吧,咱们边吃边聊。”
“你都看出来了?”
“我属猴的,有火眼金睛。你信不?”
“娟姐,你又打趣我了。”
“说真的,究竟是什么难事?”
“你要不要加点辣椒酱?”
“你真的越来越往吴泰靠近了,你个广东人,也开始好辣了。”娟姐挑了点辣椒酱搅拌在饭里。
“娟姐,我家吴泰,他……他在劝我换个城市生活,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么突然?你们在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
“我也弄不明白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但是我也看出来了,他是认真的,并且已经在实施了。我……”
“他有没有跟你说他的理由?”
“他说他呆烦了,廹切的想换个地方生活,地方他都已经选好了。”
“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我嘛,我考虑的不多,仓库的工作在哪里都容易找,工资相差也不大,这点我并不担心。我只是想着在一个新环境,一下子很难适应,没有认识的人,一切要重新开始,想想我就心怯。”
“茶儿,你……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娟姐叼着勺子打趣道。
“娟姐,你还真是说准了。我就是舍不得你,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谈得上的朋友。我其实是个很怕重新开始的人。”
“你想要怎样的朋友?”
“就跟你和我现在这样的,不远不近,不咸不淡,说得了体己话,也知道分寸,有事能帮忙,无事各自自在,彼此生活不过多涉入。这种最舒服。”
“真的只是因为朋友?”
“我觉得是的。”
下午上班的打卡铃声响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咱开始工作吧。”
早上该来的货柜迟到了,结果下午忙起来恨不得有分身术,足足来了两辆大货车。茶儿倒是乐得忙碌,越忙越好,她就不用去想烦心的事。而那边的娟姐倒是心事重重,眼神抽空总往茶儿那瞟去,欲语还休。
办公室的阿莹倒是闲得很,溜来仓库打发时间。
“你怎么来仓库了?”
“今天是你们女鞋发货,我们女包不发货,闲得很,来溜达一下。”
阿莹准备考证,自己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呆着。那个小角落平时是茶儿最喜欢偷闲的地方,有一格小窗,阳光能透进来,两边又有货架挡着,外面看来,啥也看不到,她在里面往外看,一清二楚,能在领导偶尔巡查时及时发现。没想着,阿莹也知道这处‘宝地’。
好容易才忙妥,茶儿和娟姐才得了空喝上杯水。
“终于忙完了?”阿莹合上书,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
“你谨慎些,别把我的风水宝地露了去,以后让领导直扑那逮人就不好了。”
“放心。”
“你还不下去吗?”
“办公室没事,干坐在那也不行,还不如上仓库来自在,我们也可以聊天。”
“难得!你想聊什么?”
“我刚才想到一句话,人和人之间,也是一场断舍离。心里有些感触。”
茶儿和娟姐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阿莹,她身上有股书卷气。
“我不知你们是否也有过这种经历。我没考上高中,去读了中专,我最好的朋友在华南师范大学。最初,我俩经常书信来往,我们会收集邮票,她喜欢收集新的,我喜欢收集盖过邮戳的。我们有时用卫生卷纸作信纸,会在信封里塞一片自己觉得很美或意境很好的落叶……真的挺合拍的。持续了一年多,我发现一个问题,我在信上说来说去的,都是些以前的旧事,她却有说不完的新鲜事而我又插不上话。我俩没有共同的话题了。这个发现让我很难过。我发现我是停留在过去的人,她是向前走的人,往后的方向也不会是相同的,彼此的距离只会越走越远。她是好大学毕业,出来一定有个光明又美好的前程。而我只能是一个工厂的打工妹,她妈妈也看不上我这种没有前途的人。作朋友也是讲究条件的,可以势居力敌,门当户对,可以比她更好,却不能差她太多。说不清是自卑,还是别的什么心理,我觉得是我看得太清。后来,我在信上说,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你的现在和将来我根本无法参与,我们的圈子不同了,再也回不去过去的时光,我追不上你的脚步,你也回不了过去共同的岁月,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跟你聊天时仅仅只能聊我们的过去。于是,从那封信寄出去开始,我俩再无任何联系。此后多年,我经常在回想往事时,都忍不住问自己,后悔吗?是不是这样做错了?好像也不怎么后悔,因为我清楚,即使没有那封信,我俩最终也是渐行渐远的两个不同轨道的人,我只不过是把这个结局自行提前了而已。前者,自知而干脆。后者,温水煮青蛙,我更难接受。所以,无论如何都是难过的。每次我想起她,可惜又难过。我好像没做错又好像错了,也许,所有的关系最后都会归于平淡,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人生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有人是其中一段旅程的伙伴,她只能同你共走某一程。回不去了,不代表这份感情不曾存在过。遗憾是常事。”
阿莹说罢,看见她俩似乎也深有感触,她不愿在情绪里纠缠,便故作轻松的问:“你们呢?有没有什么纠结在心底的事?”
茶儿思索了一番:“2块钱。”
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大喊:“阿莹,电话——”
终于到了下班的时候,茶儿叹了叹气,默默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明天放假几天,又得面对吴泰的穷追堵截。打卡时,她被娟姐叫住了。
“茶,你回工位上等我一下。”
等所有人基本上都走了后,娟姐才过来。“茶,你刚才说你因为我才不想离开,能被朋友放在心上,我很感激你。你对我这么坦诚,我……我也有个压心底的秘密想让你知道,这个秘密被我放心里好多年了,一直没敢说出来,原来我打算将它一直压在心里,一辈子不让人知道。但是,你今天让我……我有心理压力,觉得如果我再不坦白,愧对你对我的情意,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心里有鬼的小人,也让你的这份情意白白辜负了。所以,趁我现在还有勇气,有说的冲动,我必须抓紧时间告诉你,我怕过了一夜,我就再也没有说的勇气,因为我不知道当你知道了我要说的秘密以后,你会怎么看我,还会不会让我作你的朋友。坦白的说,我也很怕失去你这个朋友,你也是我特别对待的朋友。这个代价对我而言,实在太大了。”
茶儿好奇的看着娟姐,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娟姐并没有看茶儿,望着某一处自顾自的说:“你说我对你好,这个我承认。但是,我要告诉你,是因为我欠你的。”
“欠我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是2块钱的事。我想你心里应该也像我一样,一直都记着。”
“2块钱?什么2块钱!噢,原来如此。”
“对不起!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我没有勇气向你坦白我的过错。那时候我的零用钱掉了,要买卫生巾,我没办法,看见有2块钱在桌子上放着,就……就鬼使神差伸了手。对不起!”
茶儿一时呆滞,脑袋里一片浆糊,她拎起她的挎包背上就走。走到大门处,她半侧身,又问:“是你说喜欢裸睡?”
“不是我,是颜多。”
茶儿扭头冲了出去。
“茶,对不起!”身后还传来娟姐的喊声。
茶儿头也不回,急匆匆跑开了。过了十字路口,才慢慢停下了步伐,仰头淋着夜色的雨,头顶上街边的路灯下,昏黄的灯光照着细细的雨丝,她觉得好美,便停下,站在路灯下仰望着。
啊,想起来了——又是一段尘封很久的旧事。
小学时,因为家里条件差,被老师看不起。那时,隔壁宿舍的邻班女同学失窃了2元,上报给了生活老师。没有作任何调查,老师直接扣下她在宿舍办公室,在她面前摆着一张空白的纸,老师让她把事情交代出来。时过境迁太久,现在她已经不记得究竟写没有写,或者写了什么。但是,隔日早上,宿舍开集会,老师当众通报了,她在众目睽睽下被点名站在了大家的面前。然后作为惩罚,她被处以一周的停课。成绩差,不是老师们叫得上名字的好学生,再加上家庭条件差,你就逃不了老师拿着条条框框套在你身上,评论你是好学生,还是差生,差生难免有特殊对待。这事一直在她的记忆里,是一桩耻辱被铭记。时至今日,她依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偷了同学的钱,或者,同学是不是真的丢了钱。她得到的教训,人的成见框死了你,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都是你擦不掉抹不去的污点。
茶儿无语,真相来得猝不及防,日思夜想过,耿耿于怀过,尘封着,让自己以为忘了,只是难免偶尔回刍,成了心里的一根针。
等她打开家门,吴泰已经在家了,他听见钥匙的声响,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9点了。门被开,他看见了茶儿身上的衣服,刚说:“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便瞧着了她脸上、身上的雨水,惊愕的望着她咽下了后面的话。
茶儿有气无力的朝他笑笑,轻声的说:“你订了哪天的车票?”
“什么车票?”吴泰跑到阳台扯下毛巾给她擦着头发。
“去‘黄泥丘’的。”
“你……真的吗?”吴泰又惊又喜,又有些不可置信:“你决定好了?”
“你帮我把票买了吧。”茶儿拿过浴巾,进了厕所。
一连两天,两人默契的都没有提起那天傍晚的事。吴泰积极的把家里的活儿都做了,让茶儿只顾着发呆。眼瞧着她的脸色好多了,吴泰才小心的打开话题。
“茶儿,你想好了吗?我没有强廹你现在一定就要想通并配合我,我可以给你更多时间考虑。”
“吴泰,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我解解惑。”
“好的。”茶儿望着窗外那头的烂尾楼。“我记得读书的时候,住宿,学校里有食堂,有一日三餐,一桌8人,轮流排队去窗口拿饭,再回来分饭。流程是这样的。我们桌基本上都是我们宿舍的人,有2个是低一年级的女生。我有个最谈得来的女同学,我们两家从小是一墙之隔的邻居,也是同班同学,还是舍友。有一次,我记不清是早餐,午餐,还是晚饭,低一年级的女生吐槽了我那位女同学,说得很不好气。她当时不在场。我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开口跟那个女生呛上了。她当时说:“我说的又不是你,跟你没关系,你跟我吵什么吵!”我一直没想透,我这行为是为什么。你说呢?”
“你是不是觉得你和你同学关系好,无论她在不在场,你都要表里如一的维护她,这样才对得起你感情上的你俩的关系?如果你不出口为她争吵,你就是那种你唾弃的‘不损害你利益的你不出头’的伪关系?”
“有这种想法。”
“要么就是你觉得,换成是你的女同学,她也会像你这样做。”
“可我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如果互换角色,她会不会做出跟我一样的行动。”
“那就是你希望她如你一样,表里如一。或者说是你追求的。”
“可能你说对了。”
“就这事?”
“是的。我觉得正常情况下,通常都不会在当事人不在场时,帮她出头的。大多数人都是装作事不关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低头吃饭便好。我在想,我的反应是不是错的。”
“别人都说,如果你想别人怎么对你,就参考一下,你是怎么对人家的。你肯定是希望别人跟你对待朋友一样对待你,你是以己度人。你这种性格的人会很累的,没有思想完全一样的两个人,付出和收获也不可能完全对等。然后,你就会觉得别人对你亏欠了。而对方呢?她会认为我明明对你已经不同于别人了,你还不知足,是你要求太高,要的太多,而不是我亏欠了你。最后只会你累她也累,关系适得其反越走越淡,因为谁也不可能时刻问自己‘我这样对她够与众不同了吗?’这样多累呀。如果天性不是这样的人,就证明你们做朋友是不同频的。”
“你呢?你累吗?”
“我?怎么可能。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才会一直相处融洽。”
“是吗?我俩同一类人?可是,我不知我在哪读的小学,不知道我俩究竟是在大学认识还是小时候认识,我不知道我到底叫‘茶儿’是‘凌嫣’,还是什么张三李四。我也不知道‘龙头山中学’。我认识你,却不认得你的亲姐姐,没见过你的父母,也没去过你的家乡。其实,我不清楚我自己的过去,也不了解你的过去,我记得的这些往事,我不知道是我自己的经历,还是别人的经历。我分不清!我俩是最陌生的亲密爱人。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圈圈里出不来,无论我怎么走,也找不到出口,就像你送给我的水晶八音盒上的娃娃,只有一道轨迹可走。我好可悲啊!”
“想不通的事就别去想了,你何苦为难自己呢?你喜欢非黑即白,就适合过黄泥丘那种简单的日子。”
“这么说来,你是一定知道的啰。为什么你从来不说?”
“我知道的也是你知道的。”吴泰看了看时钟:“时间不早了,我该做饭的。你想吃什么?”
茶儿叹了叹气:“我想吃以前你们公司胖子厨师烧的红烧茄子,你弄得了吗?唉,我不逗你了,回锅肉吧。”
“你呀,就是太念旧。”吴泰赶紧钻进了厨房忙活,这些谈话让他浑身不自在,又不能表现出来,使得他如坐针毡。
茶儿看情形,知道在吴泰这里不会得到她要找的答案,便想到了一个人,伍姿!她肯定愿意告诉自己一些不为知的过往。等她到了医院,发现伍姿原来的诊室已经更换了名牌,她找了一番,无果,到服务台一问,才知道,伍姿早已辞职!这下茶儿愣了,她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会让伍姿舍掉了这份让人羡慕的工作。吴泰知道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或者说,和她有没有关系?茶儿的脑袋里有一万个不解的问题,她默默来到院子里,坐在椅子上,看见边上的无花果树,想起了钱青柳。她往院子里走去,围墙边一大片绿芭蕉,还有几棵玉兰树。围墙上钉着一个明亮的招牌:新靳中心医院。她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心里堵得慌。茶儿忽然瞪大了眼:这个医院——伍姿所在的医院好像就叫‘新靳中心医院’!伍姿——吴泰——新靳中心医院——龙头山中学——钱青柳——我,这里面是不是缺失了点什么?我究竟是茶儿,还是凌嫣?伍姿已经确认了是我小时候的邻居,那么,吴泰自然也是。吴泰在北方长大,我们是邻居,为什么我只记得我是在广东长大?龙头山中学,吴泰和伍姿是否也知道?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钱青柳有可能也是他们的旧识,她一口咬定我就是‘凌嫣’,是不是吴泰早就知道了?而他为何矢口否认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物,我妈!
空气里传来张学友的歌:我,留你在身边,心,仍然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