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春节来了。

    集市上熙熙攘攘，在沿街的摊档上是琳琅满目的年货，当中最吸引麦仙子和麦英子的就是骑楼下，衣服摊档上挂着的各式套装西装---今年春节期间最流行的款式！

    麦英子自小穿麦仙子的旧衣服，一年里，只有春节，才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一身新衣服。但因为麦仙子长得清秀苗条，而麦英子长得胖嘟嘟，肚子还总是胀鼓鼓的，经常衣不合身，露出肚脐。加上平时麦爱劳作时总把她扔在田头晒着，她一坐就一整天不动窝，晒得脸黑漆漆的，村里的人就给麦英子起了个绰号“佛公”。

    “你哋俩姐妹揀一下，钟意边件讲我知。”麦玉一手拉着她的女儿李燕，一边说着。每年春节前，麦玉都带几姐妹上街买套新衣服回家喜喜庆庆的过新年。

    麦仙子对挑选衣服很在行，她会仔细看衣服的色彩，版型和裁剪。因为她偷偷买了一本裁缝书，有空就研究。龙尾村邻近香港和澳门，村里漂亮的女孩大多嫁去美国和港澳。自小麦仙子就听麦爱说这些女孩在外面就是凭着一手拿手的裁缝手艺过得很滋润。刚开始她还是持怀疑态度，后来见到邻居四婆家做缝纫工的大女儿麦素素嫁出澳门后不到半年，四婆家里就有了一部黑白电视。此后每年春节前，麦素素拎着大包小包回家探亲，两个儿子穿得就像个小王子，慢慢的麦仙子对麦爱的说法就深信不疑了。

    最终麦仙子选了玫红的带点小收腰的套装，穿上套装的麦仙子风姿绰约。麦英子选了粉红色的宽身套装。李小燕选了暗红碎花的西服。

    付钱时，麦玉特意给李育儿买了一件粉红的新卫衣。

    在吃了镇上最出名的“波小肥” 云吞后，麦仙子用车子载着麦英子回龙尾村，麦玉带着女儿径直回了古逻村。

    一路嘻嘻哈哈，俩姐妹进入村口闸门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只见村里家家户户都张贴好了对联，炊烟四起，沿途一片新春的喜庆。

    刚拐进小巷，一阵不安的感觉猛的涌上她们心头。家里，又传来了熟悉的吵闹声。

    “你嘅钱畀嗮佢哋，我哋几母女去食西北风啊？过年开学，你有钱畀哋女嘅学费咩？” 麦爱质疑的声音。

    “日日讲钱，你烦唔烦??！阿照结婚，我做大嘅係唔係应该支持下？！冇见过你噉做大嫂嘅！” 麦磊大声责骂着。

    “ 我有叫你唔好支持佢哋咩？我只係想你考虑下我哋几母女，一分钱都冇得返屋企，我哋唔使食饭??？＂麦爱大声的反驳。

    “你卖谷嘅钱呢？我一分都没攞（注：拿）过！去晒边度啊 （注：花到哪里去了）？” 麦磊质问道。

    “日日挂住卖谷嗰几分钱，6亩地，纳粮噈纳咗4亩，仲剩返几多你冇数咩？！男人老狗 （注：男人的俗称）冇钱返家，叫我一个婆乸（注：妇女）去边度揾？唔通我识生啊？我哋几母女日日响屋企 （注：在家里）豉油捞饭，你噈日日去村口啲“鬼仔店”（注：农村地区的小饭店）请人吃饭，充大头鬼！ ” 麦爱哭着吼着。

    麦仙子和麦英子惊慌的悄悄进入前屋。李丽，麦磊的二弟麦亮和邻居银婶也闻声赶来。

    ＂你讲够未！知唔知个羞字怎写？嘈到全世界都响嗮，你噈开心喇！？” 见众人围上来，一向爱面子的麦磊觉得很丢脸。

    “係啊，我就係要数你的操行，等大众评下理！”麦爱不管不顾，歇斯底里的吼着。

    “你正仆街！我嘅钱，我钟意点使噈点使，唔使你理！你过嘚落去就过，过唔落去咪走啰！” 麦磊暴跳如雷。

    “家嫂，阿磊讲话係冇分寸，你忍一下喇，唔好咁激动。” 李丽出来劝架，停顿了片刻，温婉的又话锋一转：“不过，你哋又唔可以全部靠嗮阿磊。佢做大嘅，一向爱锡 （注：疼爱）啲细佬妹，呢啲结婚前你都知嘅喇。你做大嫂，咪多啲体谅下啰！你唔使锡住自己嘅女嘛，迟早嫁出去，读咁多书做乜！老大唔细喇，唔得咪叫佢出来打工啰。”

    未等麦爱反应过来，一旁站着的麦仙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冲到李丽跟前，大声质问：“凭乜啊？！凭乜嘢叫我唔好返学？我返唔返学唔係由你讲咗算??！”

    “冇大冇细 （注：没大没小）！似乜嘢样啊你？！边个教成你咁个样？” 麦磊快步走上前护在李丽跟前，用力推开仙子。仙子向后一个踉跄仰面摔了下去。

    本就气疯了的麦爱一看，彻底失控了，冲上去对住麦磊疯狂抓打 : “个女十几岁！你仲喐 （注：动）手打佢？你仲係人咩？！有你咁样做老窦嘅咩？！”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麦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狠狠的一巴掌抽在麦爱脸上，麦爱一头撞向了墙角，眼冒金星。从地上爬起来的麦仙子见状，拼了命的扑上去撕扯着麦磊。哭喊着：“唔准打我阿妈！！”

    随后，几个人疯狂的扭打在一起。

    李丽在一旁试图拉开麦仙子，嘴里劝说着麦磊： “阿磊，唔好打喇！你係咪傻??！”

    麦英子吓破了胆，不知道该帮哪边，手足无措的站在灶台旁边哇哇大哭！

    麦亮拼命按住了麦磊，李丽也将麦仙子拉开了。挣脱身来的麦爱仍然不解恨，顺手抽起一张大木椅劈头向麦磊扔过去！麦磊向旁边一闪，，木椅“啪”的一声摔烂在麦英子脚下。

    晚上，麦磊回去水闸过夜。

    麦仙子煮了饭和和麦英子吃过后，早早的就上床睡觉了。尽管白天吓坏了，麦英子头一贴枕头就睡着了，她天生爱睡觉而且睡得沉。不一会熟悉的“咯咯“ 声又响起来，麦英子雷打不动的又开始磨牙了。麦仙子伸手拧了一下麦英子的胳膊，这招专治麦英子的磨牙。麦英子动了动胳膊，转过身安静的继续睡。

    麦仙子盯着蚊帐顶，一点睡意都没有。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脑子里忽然想到了小时候在河边见过的惊悚一幕。

    那是麦仙子6，7岁时，她和一群小伙伴去村子前面的晒谷场玩耍。忽然见到场边小河里飘浮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胆子大点的小男孩用竹竿划拉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被水泡得膨膨胀胀，白白胖胖的小女婴！脸上眉目还清晰可见。

    “哗！”说不清楚是兴奋还是害怕, 大伙鬼叫着。

    “嘻嘻！明仔喺胆小鬼，大家睇下，佢块面都青嗮喇 （注：脸色苍白）！“ 忽然，长得牛高马大的大头林掉头大声嘲笑着矮小的小明。

    明仔无力的分辩着。“我冇！”

    “你敢攞石头扔她咩？“ 看明仔不吭声，大头林拿起一块小石头，一边吆喝着 ” 睇，我噈敢喇！“ 一边扔向小女婴，以表示自己的胆子真的很大。

    小女婴就像是个忽然被人扎了的小气球，“卟”的一声，肚子破开了一个洞。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在害怕，其他围观的小男孩纷纷拿起石头扔向小女婴, 扔过去的石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扔累了，也许是玩腻了，小男生们都去了旁边玩其他好玩的事情。

    等麦仙子反应过来，眼前只见一个支离破碎散落在水面的小女婴。麦仙子旁边是苍白着脸站着的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