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半刻钟,一个高壮,脸上带着些许胡茬,五官硬朗的糙汉拎着还在哼唧的大黄的后颈肉走了出来,后背还背着狼的尸体。
男人看了崔清月一眼,把大黄扔在她脚边。
“你的狗?”
崔清月愣愣点头。
男人闻言,转身就要离去。
崔清月连忙叫住他:“等一下!”
男人回头,脸上表情淡淡。
崔清月撑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靠近男人,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男人没说话。
天色暗了下来,大雨倾盆而下。崔清月忧心忡忡的看着天色,她昨夜一夜没有睡好,有没有吃饭,出来又遇到这种事导致脚扭伤,就算走回去了,也一定会发烧的。
到那时干不了活,刘氏一定会更加苛责于她。
面前的男人又高又壮,身上穿的像是某种兽皮,手臂显而易见的肌肉一看就非常有力量。
而她…崔清月看了看自己衣服里细长的手臂,对比实在太强烈。
如果这个男人能帮帮她…
崔清月低着头,小心翼翼开口:“你可以背我下山吗?我脚扭了,真的很不好意思…求求你。”
“或者,或者你稍稍扶我一下就可以了。”
崔清月头更低了。
等了一会,男人没说话,崔清月以为他不肯,只好转身离开,但转身那一瞬间,她脚底一轻,就被人抱了起来。
她怔怔的看着雨水从头顶上男人硬朗的脸颊上流下来,然后渗进她的胸口的衣服里。
“背上背着狼,背不了你。”
男人喘着粗气,简单解释了一句,而后视线往下,看着她的脸问道:“家在哪里?”
崔清月指着小路:“从这里下去就可以了。”
男人听完稍微把崔清月往他怀里靠了靠,雨实在太大,崔清月身上的布料都贴在皮肤上,男人这个动作可以让她不用淋那么多雨。
崔清月感觉男人抱着她的手很僵硬,有一种不知道怎么抱的感觉,又像是…不敢抱。
男人脚步很快,只一会就到了离家不远处的地方,男人却在这时把她放了下来。
“很近了,自己走回去。”
崔清月不明所以,但想到男人可能是考虑到她是女子,就没有多言。
“谢谢你,我可以知道你的姓名吗?”
崔清月看着男人,想记住他的脸。
男人却错开了眼神,雷光闪烁,白光一瞬照亮大地,崔清月这才看见他的右脸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
“知道我的名字没有必要,回去吧。”
崔清月还是不肯离开,她在村子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可以吗?”
崔清月软了声音求他,男人张了张嘴,几秒后说出三个字。
“雁关山。”
男人说完,就带着狼隐入了山林深处。
只留崔清月怔在原地,这个名字她听说过,并且还不少。
崔清月经常能听到村子里的人议论这个名字,但通常都是一些不怎么好的评价,这个男人是凭空出现在村子里面的,独来独往,不怎么和人交流,唯一的交流就是男人会把自己捕猎来的动物,野猪,狼,一些走地鸡,鸟杀掉卖给镇子上的人,回来的时候有些村子里的人就会和他擦肩而过。
有相当一部分和他打过照面的村民都说他身上杀气很重,刚开始崔清月以为他们说的是捕猎的杀气,但后来她才发现村子里的人说的是杀人的那种杀气。
这种说法渐渐流传开,有些人就发展出了说这个男人是亡命天涯的逃犯,村民茶余饭后都会闲谈,各有各的说法,但共同点都是不约而同说要远离男人。
崔清月怔怔的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直到大黄拖拽着她的粗布裙子,她这才回神。
身上寒意袭来,崔清月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家,预料中劈头盖脸的责骂并没有出现,家里空无一人。
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崔清月还是松了一口气。她努力的从井缸里舀了一桶水,又拿了一些干柴点燃给自己烧了一桶热水洗了一次热水澡。
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后,崔清月才算真正回神。
脚腕生疼,崔清月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变得肿胀,她又撑着站了起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是一间小小的柴房,三分之一用来放柴,剩余的才是她的空间,一张床,一张桌子椅子,还有其他一些零零碎碎不值钱的东西。
崔清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自己用草药制成的膏药,小心翼翼的涂在伤口上。
还是疼。
崔清月满头大汗,大黄从门口跑了进来围着她转,舔舐她的手掌。
“汪。”
崔清月露出一抹笑意,笑着笑着,她忽然想起大黄已经为自己没东西吃也跟着两天没吃东西的事情。
……
崔清月返回自己的房间,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红薯,这是她偷偷藏的。
崔清月把红薯掰成了两半,一半自己吃掉了,另一半则是喂给了大黄。
大黄高兴的翻起了肚皮。
门却在这时候扭开。
崔清月的心一瞬间紧绷起来,她看见刘氏和他的儿子笑意盈盈的进来,像是刚才出门去见了什么人。
看到崔清月的一瞬间,刘氏的笑容就垮了下来。
“死丫头,不是叫你去抱茅草补屋顶吗?说你没用还真是没用!晦气死了!”
“又下雨了,茅草都湿透了。”
崔清月为自己辩解。
刘氏哼了一声:“废物就是废物,解释什么,你给我出去!”
刘氏的儿子却在这时候突然小声的叫了一声娘,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崔清月。
刘氏一愣,紧接着喊道:“等等,你回来。”
……崔清月停下脚步。
“回你自己的房间里去。”
崔清月心里涌起一股不安,她看了一眼刘氏旁边不怀好意的刘金宝,倔强的呆在原地。
“赔钱货!我让你回到你自己的房间里去,听不懂吗?!”
刘氏说着又要拔出簪子,大黄突然怒吼汪了两声,刘氏一时被震住,刘金宝却把脸上横肉一甩,直接上手抓着大黄的后脑被甩了出去。
大黄被重重摔倒在地面上,低声嚎叫。
崔清月没来得及看更多,就被刘氏推进自己的房间里从外面锁了起来。
“放我出去!!”
崔清月大力拍着门:“放我出去!大黄!大黄!”
刘氏呸了一声:“你就在这里面待着吧,明天那镇子上的老爷一到,你就享福了,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死丫头,身在福中不知福!”
崔清月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什么意思?”
刘金宝哼了一声:“什么意思?你要嫁人了呗,好妹妹,那么大了,也该为家里做点贡献吧?!换掉钱孝敬一下你的好哥哥不可以吗?”
崔清月终于明白了两母子刚才进来时为什么笑意盈盈,原来已经私自的定好了她的婚事。
崔清月拍着门:“我不嫁!凭什么嫁!”
崔清月终于压抑不住这么多年的怒火,把想说的话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你们克扣我吃的,克扣我穿的!天天让我干活,嘴上却说着养我!你们不会觉得丧良心吗?!我吃的东西全部都给了你们!”
门突然被打开,刘金宝哼哧哼哧用力推搡了一把崔清月,把她撞到墙角,让她晕了过去。
“呸,赔钱货,说什么东西呢!”
刘氏赶紧安抚自己的好儿子:“管她呢,等花轿一到,钱财到手,还愁吃喝吗?管这丫头死活?!”
“娘说的是!”
刘金宝鼻孔朝天,不屑的关上门。
——
天昏地暗。
崔清月从地上爬起来,她只感到头剧烈的疼痛,窗户外面还在下雨,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候,门外没有了动静,崔清月趴在门缝往外面看,只看到刘氏在那里睡觉。
明天。
明天她就要被嫁给别人了。
崔清月不知道刘氏口里说的那位老爷是谁,但离他们最近的镇子崔清月是知道的,那里只有一个双腿残废,性格暴躁的陈老爷,十有八九就是那个。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崔清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但门被锁,刘氏在外面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不可能出的去。
崔清月看向了窗户,她急忙打开窗户,幸好窗户本来就已经透风,破烂不堪,她小心翼翼的把窗户上的木头拆了下来,比量了一下,刚好够自己瘦小的身体爬过去。
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出去之后又应该做什么?往哪里逃呢?
而且自己的腿上还有脚伤,一旦被发现,很大概率是又要被抓回来的。
谁可以帮她?谁能够帮她呢?
崔清月茫然无措,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雁关山的脸,像是命中注定,这个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竟然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他的家又在哪里?
崔清月越思考越乱,随手拿了一把伞,身体先一步行动爬出了窗外。
她跌倒在泥土上,又努力爬起来撑伞朝着她和雁关山初次见面的地方跑去,尽管脚踝肿胀,但崔清月还是拼了命的跑,来到了之前那条小路上。
可这里已经没有雁关山的踪迹了。
崔清月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注意脚下滑腻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