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起了雾,月光在窗棂上洇成青灰色。妈妈攥着那叠□□枯坐到鸡鸣,油灯芯爆出个灯花时,她忽然把襁褓里的王倩裹得更紧些:"当家的,咱去村长家。"
露水把石板路浸得油亮,王倩从襁褓缝隙里望见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村长家的门环上还挂着白霜,开门的老伴娘看清来人,惊得睡意全无:"咋这个时辰来?"
堂屋八仙桌上摊着□□,老支书的铜框眼镜滑到鼻尖。他沾着茶水搓了搓钞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茶渍在毛呢中山装上晕开深色痕迹:"作孽啊!这是要拖全村人下水!"
"您给拿个主意,"爸爸的手按在桌沿,骨节发白,"那广东佬说要收够五车货,今儿还要来。"
王倩忽然咿呀着去抓□□,被妈妈轻轻按住。她急得蹬腿——前世在报纸上看过,□□团伙往往带着土制炸药,九四年严打期间有个民警就是在收缴时被炸断了腿。
老支书摘下眼镜擦了擦:"这样,晌午你照常去上工。"他转向妈妈,"带着娃去镇里储蓄所,就说是卖苹果的钱要存。"
晨雾散尽时,王倩被妈妈裹在蓝布襁褓里上了班车。柴油味混着乘客筐里的蒜头味,熏得她直想打喷嚏。储蓄所柜台后的女职员涂着艳红指甲油,接过钱时忽然挑眉:"大姐,这钱......"
"同志,这钱有问题?"妈妈的声音发颤。
女职员抽出一张对着光:"水印模糊,金属线是印上去的。"她忽然压低声音,"最近三镇都闹□□,公安局正悬赏线索呢。"
王倩感觉妈妈的手臂骤然收紧。柜台玻璃映出墙上的警民联系箱,投信口像张沉默的嘴。
回程班车摇晃得像浪里小船。王倩盯着妈妈把举报信塞进警民箱,忽然想起前世那个戴金戒指的男人在法庭上的狞笑:"老子上面有人!"她的小手攥紧襁褓,指甲掐进掌心。
果园里飘着诡异的喜庆。卡车旁支起流水席,穿皮夹克的男人正给工人发"奖金"。王倩看见刘寡妇接过钱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三岁的小儿子正含着块酒心巧克力。
"来得正好!"男人朝妈妈扬了扬下巴,"今儿搬完这车,工钱翻倍!"
妈妈抱着王倩后退半步:"赵叔,我家娃发高烧,得去卫生院。"
王倩适时地哇哇大哭。男人金戒指上的貔貅在阳光下张牙舞爪,忽然伸手要摸王倩额头:"我看看......"
"公安来了!"地头突然炸开声尖叫。七八辆挎斗摩托卷着烟尘冲进果园,王倩看见领头的老警察袖章上别着枚褪色的五角星。戴金戒指的男人踹翻桌子要跑,被埋伏在苹果堆后的民警扑倒在地。
"老实点!"手铐卡进肉里的声响让王倩一颤。她看见男人腕上的貔貅沾了泥,忽然想起前世电视里说的,这种邪兽只进不出。
老村长拄着拐杖从人群里走出来,那些□□用红布包着,像团未燃尽的火:"同志,这是我们村集体举报的线索。"
晚霞染红打谷场时,王倩看见爸爸妈妈在数真钞票。油墨香混着新麦的清香,妈妈忽然抽出一张塞进她襁褓:"留着给我们倩倩当嫁妆。"
月光漫过窗台时,王倩听见爸妈在灶房低语。
"老赵家果园封了,明儿我去镇上看看有没有零工。"
"先把东屋修修,眼看要入冬......"
王倩摸着襁褓里的钞票,突然想起那个装着举报信的铁皮箱。在这个秋霜初降的夜里,她终于懂得重生真正的意义——不是预知苦难,而是在混沌中握住那簇良知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