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这几日为何特意将谢统领调开?若是今日谢统领在,这兵符也不至于就这么被他们夺了去。“回府的马车上,苍灵不解问道,顺势给她家殿下剥了个葡萄。
“父皇虽说让谢临简来保护我,但他毕竟不是我府下幕僚,况且屹儿方登基,若是谢临简此时出面与夏家叫板,那他日后仕途怎办?”李淳玺将葡萄缓缓放入口中,“再者说,谢临简若是在,夏家这兵符拿的多不方便?”
“殿下也太不把自身安危放心上了,若是今日当真动起手来,殿下又该如何如何是好?”
“无妨,要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对皇室动手,他们不要命了?这上直卫的兵符,我能给,也要看他们能不能接的住了。”李淳玺轻蔑一笑,还真当她是个任人摆布的小公主了?
车内颠簸片刻停下,李淳玺在苍灵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公主府“仁义忠孝”的牌匾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不断诉说着这府内主人的繁华与富贵。门旁站着的小厮连忙推开沉重的金丝楠木门,金合欢的气味扑面而来,李淳玺跨过门槛,抬眸,只见一翩翩公子施施然端坐在硕大的金合欢下,正在悠悠地喝着茶。
“你怎么来了?”
眼前此人正是当今户部侍郎萧亦行。萧亦行眉眼修长疏朗,眼眸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点微微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比。自打庆历十六年起他们同受陆鸣沧教导,便一直厮混在一起,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如今的他,也是不折不扣的长公主党。
“听闻你明日起要回百辰宫了?”萧亦行又斟了一杯茶,在石几的另一头放下。
李淳玺在对面坐下,拿起茶杯微抿了一口,“不放心呗,我若住在长公主府,这每日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又不知道。”
萧亦行叹了口气,“你待你这皇弟不薄,且不说当年他被关在广陵宫里,我们两去给他送吃食,庆历二十四年,若不是你背后劝说先皇,夏太妃如何能求得顾惜闻来教导他?”
“那又如何了,他现在可不是我的皇弟,他现在是我北魏的皇帝。”李淳玺抬头看向那怒放的金合欢,母后,儿臣真的很想您。
萧亦行顺着李淳玺的目光望去,枝头的一朵金合欢恰巧被风吹落,飘飘荡荡地落在了她的茶盏之中,“你既知他并非善类,又何故为他做这些?”
“他若什么都不懂,这天下江山岂不拱手让人?”李淳玺就着合欢花泡的茶水抿了一口,“且父皇身前没有处理掉的夏家,我总归是要帮他处理掉的。”
“还有你也是,”李淳玺顿了顿说道,“萧家门丁兴旺,你过几年也别和我走太近了,夏家处理掉之后,屹儿估计就要丢我下手了,你离我远点,少些波及。”
萧亦行呵嗤一笑,“李淳玺,我萧亦行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李淳玺你记住,我萧家早已和你长公主李淳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李淳玺,休想甩开我萧亦行独享富贵。”萧亦行目光炯炯,直视着李淳玺了,大有一副随时都可以为了她李淳玺肝脑涂地的架势。
“行了行了,我要是富贵了,还能少了你萧家的好处?”李淳玺推开了萧亦行的脸,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时候也不早了,你留在我这用晚膳?”
萧亦行喝完了手中的茶,站起来背靠着金合欢树,挑眉轻挑的看着李淳玺,“行啊,美人相邀,荣幸之至。”
“滚,你怎么学会了沈南絮那轻浮样?”李淳玺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向屋内走去。
屋内长明灯的灯油随着灯杖缓缓滴落,摇曳的烛火在屏风上留下舞动的影子,案台上的香炉飘着袅袅青烟,萧亦行支着脑袋,半敛着眸子,缓缓道,“我们似乎很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李淳玺脸颊微红,抬眼看了看萧亦行,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萧亦行有点恼羞成怒,手一下没撑住脑袋,碰的一下砸到了桌子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淳玺再也没忍住,大笑起来,“萧亦行,你是不是不行啊,你不行就别喝呀~”
“李淳玺,你不准笑!”萧亦行强撑着坐起来,对着李淳玺招了招手“你把头拿过来。”
“干嘛?”李淳玺莫名,她头其实也晕乎乎的,比萧亦行好不了多少,但还是乖乖把头伸了过去。
还没等李淳玺反应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萧亦行便亲了上去,浓厚的酒香在李淳玺的鼻尖晕染开来,伴杂着淡淡的笔墨清香,李淳玺瞪大了眼睛,脑子直接空白。
随机,萧亦行咬了咬李淳玺的上嘴唇,“叫你嘲笑我。”言罢,整个人直接扑在了李淳玺怀里。
李淳玺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低头看了看此时在她怀里睡的正香的萧亦行,整个人直接凌乱,她拿袖子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嘴巴,然后往萧亦行背上猛的就是一拍,“萧、亦、行!老子再和你喝一次酒老子就是狗!”言罢,趴在桌子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天际露出了鱼肚白,昨夜似乎还下了场小雨,只见庭院中的树叶被冲洗的一片光洁在晨曦中露出醉人的翠色,偶尔伴着微风,几颗圆润的雨珠滴落,熠熠生光。
“殿下,该洗漱了。”苍灵拉开了帷幔,阳光直直照射在了李淳玺的脸上,李淳玺皱了皱眉,抬手挡在了眼睛上,挣扎着坐起,头疼欲裂,下次再也不宿醉了。
“苍灵,我怎么在寝殿?我记得我昨日与亦行吃酒,似乎是吃睡着了。”李淳玺闭着眼睛,似是想再睡。
“殿下快些起来了,昨日您与萧大人两个人睡的不省人事,还是后半夜萧大人醒了,将您抱回寝殿的。”
“胡闹!”李淳玺立马清醒了大半,“你昨日怎么也不来叫醒我?”
“殿下您昨日吩咐不许人打扰,”苍灵继续给李淳玺更衣。
“……,”李淳玺无语凝噎,“萧亦行他人呢?”
“回殿下的话,萧大人昨日夜半酒醒,回府去了。”苍灵向来行事利落,在这片刻的功夫,已给李淳玺穿戴整齐,李淳玺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白色云丝长裙,薄雾淡紫烟纱外裳,头发精致的挽在脑后,发间插着珍珠的水玉兰花簪子和流苏步摇,腰身细软,宛如月中落下的仙子。
李淳玺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苍灵,“昨日夏太妃给本宫的那块玉佩,你去把他交给萧亦行,让他查查。”
“是。”苍灵恭谨行礼,“殿下该启程了。”
“启程吧,本宫也是时候回本宫的百辰宫了。”李淳玺推开了寝殿前的金丝楠木门,大束大束的阳光铺洒进来,真是期待啊,她都有些迫不及待的去和屹儿斡旋,与夏家斗法了,这可是她的好父皇,给她留下来的最锋利的磨刀石。
金銮殿内,李淳屹一身玄色窄袖龙袍,袖口处镶秀金线祥云,腰间系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气度逼人。
“来福,皇姐她还没来吗?”李淳屹在龙椅上换了个姿势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回陛下的话,定安长公主已至宫门。”来福弯腰行礼,恭谨道。
李淳屹坐在龙椅上,抬眸望向远处的山峦和京都脚下的千万户瓦黛屋顶,原来这就是江山吗?李淳屹想。倘若他能够掌权,这些人是不是就都可以陪着他了?如此一来,那他是不是就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了?
“来福,你说皇姐她会帮我吗?”
“当然了,陛下。”
百辰宫内,移栽至宫外的金合欢所留下的坑洞早已种上了大朵大朵的海棠,宫女们正忙着打扫屋内的灰尘,小厮们不断地将公主府内的物件往里搬,李淳玺坐在海棠花旁的凉亭下,喝着燕窝粥,正看着京都时新的画册,别提有多惬意。
“殿下,玉佩属下已亲自交给萧大人。”苍灵越过百辰宫内忙碌的众人,闪身至殿下跟前,恭谨禀报。
“嗯。”李淳玺吃了口燕窝粥,又往后翻了一页画册,头也不抬的回道。
“殿下,另外还有一事,左都御史裴大人来了。”
“哦,等等,嗯?!他来干什么?”李淳玺喝了一口燕窝粥差点呛到,咳了两声,苍灵立马眼疾手快地将帕子递了上去,李淳玺接过擦了擦嘴巴,缓声道,“让他进来。”
“是。”苍灵应下,转身向门口走去,不一会儿,苍灵就带着裴桉和沈南絮走了进来。
等等,沈南絮?他怎么在这?
沈南絮一身精致白袍,微风浮动,裙裾飞扬,手里的一柄折扇时不时轻扇几下,面目清秀俊朗,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话尽风流。庆历十六年,李淳玺,裴桉,萧亦行,沈南絮四人同受当世大儒陆太傅教导,算是同窗,当时沈南絮便是其中最轻挑的一个,裴桉端正,亦行正直,唯有他,玩世不恭,最喜开他们三人的玩笑,如今却官拜礼部侍郎,真不知当初父皇看上他什么了,最不守礼的一个,却去了礼部。
像是看透了李淳玺的疑惑和不耐,沈南絮一晃折扇,半敛眼眸,调笑道,“怎么了殿下?是不欢迎我们左都御史裴大人吗?可怜我们裴大人一早就给殿下悉心挑选了乔迁之礼,哎呀呀,看来殿下并不想要啊~可怜了我们裴大人一片真心呦~”
“沈南絮,你是不是闲的慌,怎么哪都有你?”李淳玺当下便怼了回去。
这二人见面总是非吵不可,裴桉早已习惯,为防这二人吵起来没完,见缝插针道,“殿下,下官此方前来,乃是奉命前来,为殿下送上乔迁之礼。”
“礼部的事,怎么又是君上来送?”李淳玺正打算与沈南絮一较高下,如今赫然被打断,心中不忿,言语间又刻薄了些。
“诶殿下这是什么话?下官这不是代表礼部来了吗?”沈南絮又跳了出来,展了展衣袖,“殿下怎么眼里就只有裴大人一个人呢?”
“沈!南!絮!”李淳玺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作势就是要上手。
“诶!下!官!在!”沈南絮规矩行了个礼,脸上却无半点诚意,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李淳玺气的立马跑下了凉亭,追着沈南絮就是要打,“够了!”裴桉站在沈南絮面前,低头看着李淳玺,缓了缓语气,柔声道,“殿下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下官此番的贺礼,想来殿下一定喜欢,不如我们先进屋详谈。”
沈南絮在裴桉的背后做了个鬼脸,李淳玺心知裴桉亲自前来,必有要事,不欲与沈南絮继续纠缠,轻哼一声,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