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慎芝·《我只在乎你》

    在唐人街旅店住了一晚后，Angie仍然回了趟饭店，一走了之不是不可以，但做人应该有交代。她坦诚地跟范老板言明自己无法结婚，并承诺一定将他资助建屋的钱和机票钱一并返还。

    “钱我倒不急着用，但你自己想清楚了？我是看在我们同村，知根知底——”

    “想得很清楚，谢谢范老板你请我来这一趟。”

    Angie留下字据，范老板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看她走远了，恨恨地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哼，返去做你的老姑婆吧。”

    Angie叫了Taxi从唐人街去机场，同一条路，来时满天的阴沉不快，现在却觉得浑身轻松。她想起Pat，Pat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快年底了，厂里一定很忙，Pat的侄女刚出生，家里也会很忙吧，但再忙Pat也会挂念着自己，正如在分开的这几天里，她也无时不刻挂念着Pat。

    回程的航班终于起飞了，Angie将头靠在机舱玻璃上，窗外是温哥华的日出，冬日的朝阳鲜红如血。

    回去还会一直做制衣厂吗？日子会越来越好吗？她不确定，她只是知道自己不想嫁给不爱的人，不想去做师奶做主妇，她就是喜欢辛辛苦苦为自己工作，留在自己中意的人身边。

    八年来的往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她想起和Pat初创紫碧时的种种艰辛，资金不够要四周围借钱、掐着日期来还债，两人没日没夜地呆在厂房里，在倦极的深夜铺张报纸背靠背睡在一起，在太阳升起时用一个吻唤醒对方。再辛苦，好像只要Pat在身边，就不会想要放弃。失败也没什么可怕，“最多从头来过！”Pat总喜欢这么说，然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天塌下来也不带怕的。

    她想起两个人终于有闲暇去看一场电影，电影里欧洲的景色好靓，Pat说总有一天也会和自己去看埃菲尔铁塔，但这次自己头一回离开香港，身边却没有Pat。想起那年生病，Pat没日没夜照顾她，连阿妈都忍不住连连称赞。想起Pat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她家人并不是完全不管她的婚恋情况，前有阿Sir，后有好几个小老板，Pat受到的压力，其实从来不比自己小。

    包括她的身体也是Pat开发的啊，从生涩的亲吻到每一次互相探索、彼此缠绵，她们给予对方的太多太多，早已经水乳交融，无法分割。至于那个朱朱，又有什么可挂心的呢，假如有人要抢走阿Pat，她也会抢回来。

    她要紧紧握住Pat的手，再也不松开了。

    从机场回到出租屋后，Angie彻头彻尾睡了两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Pat在床边痴痴地看着她。

    “醒了？”

    Angie睁开惺忪的眼睛，“Pat，我好饿。”Pat起身从厨房端了碗白粥，一路用勺子不停给粥降温。

    Angie是真的饿了，也不管烫，接过碗喝个精光。粥从嘴里下肚，好像一道热线直通咽喉，再通到胃，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那股从加拿大带回来的寒意终于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我睡了多久？厂里没事吗，你一直陪着我。”

    “没事，你回来就是最大的事。”

    Pat用手指擦了擦她的嘴角，“为什么没告诉我航班号，不让我去接你？”

    Angie不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你知道我会回来？还偷偷放了加币。”

    Pat冲她吐舌头，“我拜过张大师，现在会测字看相、排八字算流年，这位汪小姐今年驿马星动，但婚姻宫未动，一定不会留在异国结婚的。” Angie瞪她一眼，Pat收起玩笑，脸上渐渐浮起一丝落寞，“你不知道，我每天一个人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和床，是怎样煎熬……”

    Angie心里升起无限柔情和歉疚，伸手抱住她，轻抚她的后背，“傻瓜，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我煎熬，你也一样煎熬，所以我知道你总会回来，但没想到这么快，以为你总要去十天半个月，甚至一年半载。”

    “要是真去那么久，你也等我吗。”

    “当然。”

    “那……做过别人的妻子，你也要我吗？” Angie用手摸着Pat的后颈，轻贴她的面颊。

    “真，真的吗？” Pat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对你做了什么……”

    Angie咯咯笑起来，点了一下Pat的额头，在耳边悄悄说，“那个老范说，两个女人，不算数的。”

    Pat利索地把她的衣服解开了，“他蠢！”

    “他蠢。”

    “他懂个屁！”

    “嗯……”

    “抵他一辈子打光棍！”

    “嘘……不要再说他了。”

    “Angie，我好想你。”

    两人一番缠绵，今日恩爱，尤胜往昔。

    太阳快下山了，天气越来越凉，两人在被子里拥抱，不舍得松开。Pat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便把莉莲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了Angie。自从八年前参加了莉莲那场尴尬的相亲下午茶，她们彼此再没有过联系，但Angie始终记挂着莉莲，她从心底里喜欢这个温柔的英文老师，尤其是这次从加拿大回来，在飞机上回忆跟Pat的往事时，仿佛心电感应一般，曾经想起过那天的下午茶。听到莉莲婚姻不幸，Angie已经泪盈于眶，不停地问“后来呢？后来怎样？”“后来，”Pat握住她的手，“听说Miss Chan吃了整瓶的安眠药，家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Angie惊呆了，Pat也不说话，两个人百感交集，默默地为莉莲流着眼泪。好一会儿，Angie忍不住问道，“那阿南呢，她还好吗？”

    “当然不好，人快跳海里了，上个月我就忙着去救火了。”

    “上个月的事了，怎么早不告诉我。”

    “我怕……不想影响你的决定。”

    “你就这么狠心！” Angie气得想咬她的手臂。

    “你别误会，Miss Chan确实可怜，但毕竟也有嫁了人之后过得好的，我不想用她的事影响你的决定。”

    “怎么会呢，”Angie挑了挑眉，“我想清楚了，一辈子就几十年，喜欢的事未必样样做得到，但不喜欢的事我可以不去做。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喜欢你了，也会离开你的。”

    “好好好，你永远有得选。” Pat亲了亲她，“而我选择让你快乐。”

    “我还以为你已经和朱朱去内地开分厂了。”

    “怎么还有朱朱的事呀，”Pat故意作出很夸张的表情，想了想，又说，“你不喜欢去内地，我们便不去。”

    “怎么会呢，我还没去过内地，不如我跟她上去，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太好了！” Pat的手都要被自己掐肿了，“喂，你不会是因为朱朱才去加拿大的吧？”

    “我有那么小气吗？”

    “……”Pat觉得头顶直冒寒气，瞬间理解了《狮吼记》里的陈季常。

    “不过还有件事，” Angie面露难色，“范老板的钱，我得还上。”

    “那肯定，你放心，我来想办法。”

    “我明天回去，先让阿妈把没用到的钱拿出来，另外我自己也还有两万块积蓄。”

    “别傻了，你妈不骂死你就不错了。”

    “阿妈倒不会，就是爸可能会说几句。”

    “‘阿女啊，现在不流行梳起咯。’” Pat捏着嗓子模仿Angie继父的语气，Angie笑着在床上锤她。

    “我会告诉他们，我才不是梳起，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一弯新月升起来，偷偷看着这对柔情蜜意的爱侣。原来今天正是平安夜，外面传来教堂隐约的钟声，“Angie，我一定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的。”两人相视一笑，像两个孩子一样手拉着手睡着了，原来只要在彼此身边，连梦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