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欣慰的是,若水的病渐渐好起来了。不过,在她回到学校上了两天学之后,前所未有的大雪天气来了,学校不情不愿地让他们回了家。
踩在已被无数人踩过的肮脏雪面上,站在红绿灯前,若水看到一位母亲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听不出任何语气地读给他的儿子听。
“我回来干嘛的?”若水愤愤地想。这条消息差点儿没把她的病又气回来。
背上和手里大包小包,在雪地里跋涉了半个多小时的若水,得知明早八点前要到校,此时她的心情是绝望的。前路突然变得无比漫长。
“让暴风雪来的更猛烈些吧!”天已渐渐黑了。
“请假!”回家后,小溪鼓舞着她。
“我跟你不一样,我还得参加高考。”
小溪拍了拍若水的脑袋,尽管她知道若水已经很久没有洗头了。她忽然意识到,她和以朝是来地球生活的,也因此能永怀一份对地球、对人类的热爱,而若水不同,若水是来历劫的。
这话不是随便说的,虽然听上去有点怪。
小溪坐到窗前,面对着已经暗淡下去的天空和已化成雨的雪,开始发一条简讯。
“别忘了乔安娜。她把若水的命运改变了。地球现在很冷,刚下过雪。”
“谢谢提醒。Y612也一样,只是没有雪。但现在要紧的是证明乔安娜确有其人......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想玩雪。替我砸两下若水,祝她永远不再半死不活。”
看完以朝的讯息,小溪又想笑又想哭。她合上传讯器,过了几秒又打开。
“既然Y612是唯心的,乔安娜留下的痕迹是真的,其实是否确有其人倒没那么重要了吧。”
信号中断了。
小溪叹了口气,仰面倒到床上。
“让暴风雪来的更猛烈些吧!”她喊道。
“有时候,我想,有时候,我们的确需要神。”书桌前的若水停下了解着抛物线的笔,若有所思地说道。
“假使有神,我怎能忍受我不是那神,所以没有神。”小溪不假思索地接道。
若水苦笑了一下,“你说得对。但这真是——太悲哀了。”
嘴上说着“太悲哀了”的若水,在小溪找到一张数学学案时,又欣喜若狂起来了。
“嘿!奇迹出现了!!!”她挥舞着学案,仿佛那是她的军旗。
也就是在这一刻,小溪下定决心要守护这一份快乐。无论现实的风霜多么残酷,在暴风雪之中,亦可相拥。
如果说,在暴风雪之中,可以相拥,那在暴风雪之后,亦可上学。
这句话似乎缺乏逻辑,但一切就是这样荒诞。
恰如若水脚上的两层棉袜,在一年前绝不会想到彼此会如此亲密。
走出教学楼去吃晚饭是危险的事情,一方面是零下二十度的寒冷,一方面是迷雾冰滑,“走几不可走”的路面,当然,还有已显浓重的夜色,平添几分凄凉。
或许终于考虑到师生的安全,或许因为将有一场市里的考试要承办,在两天之后,若水听见楼下铲冰声不断。去吃晚饭时,他们还在努力地工作着,若水却从铲冰声中,没来由地感到一种缄默。
走近后,透过夜色朦胧,若水发现,那是一群学生。
她身上没有电子设备,所以她只好从兜里掏出两只手,脱掉手套,摆出一个拍照的姿势,依次记录这“劳动”的夜曲。
周围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那几个劳动的身影愈加模糊,似乎将要融入夜色中了。
一瞬间,若水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她站到学校门口的台阶上,认真辨认着金灿灿的大字。“这是什么呢?”她想,“这是‘一’吗?......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没有再回去。转过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没多久,小溪和若水站在了议事厅门口等待进入许可。议事厅内一片静默。
“二位也从地球来吗?”一个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她们才意识到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站在他们身后。
“是...是啊。”若水说。
“进来吧,朋友们。”门开了,议事厅里只有洛生和以朝两个人,洛生站起身,做出邀请的姿态。
以朝看向后面那个男人。
他西装革履,留着一点颇有年代感的小胡子,显然比在浮卢宫的任何人都更像一个正儿八经的议员。
“见谅。”他极为绅士地鞠了一躬,“诸位,见谅。之所以来晚乃是由于地球上政事牵绊——啊,他们的民主政治极为复杂,鄙人尚是新手,处理起来难免吃力。另外,鄙人刚从地球返回Y612,对现状尚未完全了解,在来浮卢宫前,略微做了些功课。”
“很好,你来了就好——我们刚刚解决了一个重大问题。一切你们都会知道的。现在是休息时间了。若水和小溪请跟以朝去吧,名扬,请你跟我来。”
于是他们分别了,分别走向左、右两边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