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持了萧大娘子?”
祁玄抬眼看向底下回禀的宜章,锋利的眉峰蹙起,语意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奇。
这两日他听见这丫头的次数有些频繁,只是没想到是这种情形。
随手扔下笔,衣袍随着他起身飞舞,在半空中划过锐利的一笔。
“他倒是会选。”
陆行此时也是一筹莫展,随着那匪徒挟制,只能叫人都退开。
萧氏大娘子倒是稳得很,脖子上血色模糊,她竟还有心思指挥底下人,“可要安排脚程好的马匹,吃得饱些。叫这壮士顺利离开。”
萧殊夷不知道木蓉能否意会她的意思,只是再三强调马匹。
却是老太太有一匹马,脚程极好,只是很认饲料,要是孙管事亲自配的一味草药加上,不说日行千里,百里是不曾有问题的。可要是少了这草药,那马便是惫懒得很。
从前孙管事只把这事当做笑料说与大家听,方才想起这马,萧殊夷不过是想替真正捉这匪徒的人拖延些时间,活捉这匪徒,总比死的有价值,要捉他的人自然会拼尽全力。再者若是木蓉能再机灵些,给她备好那草药,她有八成的把握逃脱。
陆行不知内情,只是忍不住眼角抽搐,这位娘子也太有当人质的自觉了,要是不瞧着她的模样,听这声音,只还以为她只是安排出游的小事。
一行人僵持着都已出了府门,外头孙管事备下的马匹等着。
萧殊夷扫看孙管事一眼,见孙管事也直直看着她,手里仅仅握着缰绳,一手拍着马辔头。
萧殊夷心下稍安。
正此时陆行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朝着来人低声道,“家主。”
萧殊夷看向来处,是熟悉也陌生的人。
祁玄。
小时候她还曾执意要叫他哥哥,便是外祖父再说要叫他七叔,她也只做听不见,只哥哥哥哥的叫,只说这么年轻,哪里能是叔叔。叫到后来连祁玄也不再纠正她,随她叫哥哥也应下。
那张脸比之年少时的绮丽更添许多肃杀,如今瞧着真是叫人心生畏惧的男子了,
从前十几岁的绝美少年今时今日成了风姿摄人的祁氏家主,更是各家世族要俯首的存在。这是她也想要成为的模样,只是与她来说似乎更难些。
祁玄一眼就认出萧殊夷,比之长大的模样,他一眼瞧见了她依旧沁血的脖颈,似乎流的血太多,底下的衣衫都显出暗沉的颜色,脸色唇色都是惨白的。
祁玄难免升起些两分火气,小时候那股子折腾他的劲儿哪里去了?竟落得这般凄惨模样。
心情不虞,面上更是冷肃,原本缓长的眼尾眯起,全是恶意。说起话来更是直戳人心,“倒是谁这般大费周章送了由头到我手上,不过宵小,随手料理便是。”
一边转头看向宜章,“拿箭来。”
那匪徒哪里想到祁玄是这样性子,一时也乱了阵脚。
“你可知我手上是谁家的娘子?杀了我便是,若是这娘子有三长两短,你如何交代?”
方才萧殊夷那一顿分析实实戳入他心里,若真是给主人带来麻烦他才是死不足惜。
“萧氏娘子又如何?今日你与她共死,你背后之人承受来自萧氏雷霆之怒,与我自然是毫无干系。”
祁玄甚至轻笑出声,取过大弓的双手看着骨节极其分明,握在弓骨之上,随手取上一株箭簇,已是拉上弓弦。
那匪徒彻底慌了,握着着萧殊夷胳膊的手都在颤抖,“你真是个疯子!”
祁玄来时已是惊动老太太,那会便已经在门口,见这箭在弦上,一时也沉不住气,“祁玄你疯了!阿令若真是出了事,你如何交代啊。”
祁玄不曾说话,只把弓弦拉满。
老太太瞧着真是挺不住一下子晕了过去,木蓉木屏叫陆行按住,只哭喊着,要挣脱。一时门口乱作一团。
萧殊夷直直看着祁玄,失血叫她有些意识迷糊,只是她知道祁玄虽然叫人琢磨不透,但是她确信他不会真杀了她。
一种没有来由的直觉。
许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嚣张的少年从来也是虚张声势的恐吓她吧。
想着眼前愈发模糊,一时再也瞧不见,两眼一黑失了意识。那匪徒本就心神不定,正是惊惶时候,却发现萧殊夷一垂头,身子不支软倒,他一惊,以为自己失手杀了这娘子,利刃滑落,他下意识要拉住萧殊夷。
只是破空声划过,一支箭以恐怖的力道穿过他的胸膛,这支箭有三分之二已经没入,他连这支箭如何来都没瞧清楚,便已咽气。
祁玄扔下弓,大步走到萧殊夷跟前,一伸手抱起这不省心的丫头,往府内去。
陆行留着收尾,看着那匪徒的伤咋舌,这伤,家主是动了多大气。
他就说这件事交给家主来定夺是对的。
祁玄抱着萧殊夷,只想起来,从前见她的时候。
那时她才四五岁,明明是最顽劣,可长着最可爱的小脸,极是会看眼色。
他厌烦人在跟前晃荡,性子乖张。徐老爷子其他子孙只躲着他。
只这团子日日来,一口口奶声奶气的叫他,“哥哥,我是阿令。”
他恶声恶气赶她走,她却是能不听他一句,只说自己的,要求他去替她捉蝉,只要是不随她意,她能日日来,日日在他耳边念叨,直到替她办了这事。他恶劣性子起来时候,只捉弄她,可她不发火,只坐在他眼前,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也不说话。等他妥协答应替她做事,她才擦干眼泪,又叽叽喳喳烦他。
一晃竟也过去十二年。
大夫来得及时,老太太那边倒不要急,只是气急攻心,一会清醒后再喝上两副汤药便是。
替萧殊夷看过伤,大夫倒是有些踌躇。
“萧娘子的伤倒不是大问题,只是这毕竟是脖颈上的皮肤,只怕留下些疤痕。还要多注意饮食,有些发物吃了不利于恢复。”木蓉木屏一一细问过,又是心疼,只恨不能是自己代过。
祁玄到底是外男,只在外头花厅坐着,听底下人汇报收尾结果。
邬争倒是效率极高,其他同伙他都一一摸排过,这会零碎凑起来,也有些眉目,只是这些暗线并不互通有无,能知道的有限。
要是那刺杀的人不死,想来能问出更多来,只是不知道这匪徒如何叫家主直接处置了,竟然没有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