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翟征与程璟兰结为笔友,时有书信往来。
绣楼里,程璟兰读了翟征来信,越发向往外边的世界,可惜居于高楼,不可随意外出。
见程垣散学归来,程璟兰灵光一现,含笑看向窗外。
今天在陆玖书塾教授诗文的先生是翟征表兄范秋轩,其人素好苦吟,曾因思索诗句而终日不食,被大家称为怪人。
是夜,翟藓将翟征呼至书斋,出示《诗品》教诲:“作诗定要知晓诗品,也要知晓作《诗品》者之品,否则怎能作出好诗?你将此书抄录一通,对今后作诗大有裨益。”
翟征捧手接过,告退。
翌日,三月初三,上巳节。
三天前,李源若即与翟征、程垣约定,上巳节这天外出游春。
李母将煮好的鸡蛋放入竹篮,交与侍女盈盈,嘱咐道:“盈儿,源若性格粗直,出门在外,替我多多照料为是。”
“是,夫人。”盈盈欠身应道。
李母目送二人离家。
是日,翟征一大早向父母请过安,即前往约定地点;程垣与一位王姓小生偕行。
翟征先一步抵达沿湖凉亭,李源若与程垣相继到达,众人互相寒暄一番。
程垣向翟、李二人引荐偕行者:“这位是愚弟同乡王柬,适逢上巳佳节,苦无人与游,弟特邀其与我等一同赏春。”说罢,程垣与王柬齐作一揖。
李源若表示无须多礼,爽朗道:“王兄不用如此拘束,大家都是兄弟,正好阿娘备了几枚鸡蛋,过会儿咱们去前边小溪玩耍一番!”
众人漫步林间,翟征向王柬问询道:“未请教王兄贵庚,何处求学?”
“在下比程贤弟年长三岁,”王柬看向程垣,“家父设馆家中,亲自课习。”
翟征拱手道:“不知王兄家住何处,弟欲改日登门拜访令尊。”
闻言,王柬一惊,好在此态未被翟征察觉,辞谢道:“寒家去地甚远,颇有舟车劳顿之苦,翟兄拳拳心意,在下代家父谢领。”
李源若一副没眼看的样子,吐槽道:“翟大哥,你与王兄一路上是谦了又谦、让了又让,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俩在拜天地哩!”
此言一出,程垣与盈盈忍不住笑出声来,王柬羞红了耳根。
翟征没好气道:“源若啊源若,看来你是越发放肆了,改日拜见李伯父,我定要如实禀告!”
“好大哥,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愚弟的不是。”李源若素畏其父,讨饶道:“千万别告诉我爹,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这回吧!”
翟征用折扇轻轻敲了下李源若脑袋,摇头叹息:“真不知道你这颗顽首,一天到晚想着些什么。”
众人来至小溪边,李源若讲述着游戏规则:“所谓「临水浮卵」,是将熟鸡蛋依次投入水中,随波逐流,待其漂至自己面前,拾取剥食即可。”
大家分坐溪水两岸,盈盈在上游将鸡蛋依次放入溪中,翟征止道:“请等一等!”说着,便用砖石、树枝于溪中设了一道拦截带,并解释此举是防止鸡蛋向下游远去。
王柬见翟征如此节俭,投以赞许的目光。
游戏进行了五个回合,众人沉浸其中,玩得不亦乐乎。
风雨自西南来,翟征一行跑至不远处瓜棚下避雨,片刻雨止,天空放晴。
好在躲避及时,大家的衣衫仅沾了点水渍,行于阳光之下,几缕春风拂过,这些水渍亦荡然无存了。
晌午时分,众人就餐于街市某面馆。
翟征素喜大蒜,嘱咐店小二在卤面里加些蒜瓣;李源若与盈盈各点了碗虾籽馄饨;程垣与王柬点了两碗三鲜烩面。
因为大蒜会产生口气,所以吃完面条,翟征叫来了茶水漱口。
李源若听闻未时三刻村中演剧,提议道:“此地距离村中戏台不远,我等前往观村剧如何?”
王柬与翟征异口同声叫“好”,二人相视一笑。
见状,李源若对程垣低声感叹:“原本咱们之中,属翟大哥最爱观剧,看来这位王兄与大哥是同道中人呐!”
程垣含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今天演剧的是兴庆班,前身是闻名一时的昌秀班。
五年前,昌秀班在某村演戏,夜晚在庙里休息,偶遇盗匪掠劫一家富户,村民们害怕盗匪报复,不敢施救。班中伶人闻声,踊跃而出,以至盗匪溃逃。
之后该戏班前往演剧途中,乘舟路过滩涂,遭溃逃于芦苇荡中的盗匪袭击,合班遇难者数十,只得五人潜水逃出。
再后来,外来的一家戏班将幸存者吸纳,更名为“兴庆班”,于各村巡回演戏。
戏台不远处,有些商贩正在架设摊位,瓜果茶食一应俱全,借着观村剧的客流赚些外快。
摊位前有不少观剧的村民前来选购,翟征一行也不例外。
李源若在售卖炒货的摊位前买了些瓜子与花生,翟征在点心摊买了桃酥与麻花,程垣在隔壁摊位买了芝麻糖,王柬与盈盈先一步来到戏台前帮三人占座。
盈盈是农家女,眼力较之翟、李二人,略胜一筹。
来至王柬身侧,轻声探问:“王公子,其实你是位姑娘吧?”
王柬惊讶且好奇,请道:“姑娘这般聪慧,是何时看出来的?”
“很简单,先前在瓜棚下躲雨,我无意间发现的。”盈盈解释且安慰道,“公子请放心,此事我不会说与旁人听的。”
王柬向盈盈稽首致谢,这一幕被李源若撞见,盈盈用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搪塞过去,翟征与程垣先后入座,等待好戏开场。
今天演的是《女状元》,曲调时而婉转如涓涓细流,时而激烈昂扬振奋人心。台上伶人唱功与做功皆妙,赢得台下观众连连叫绝。
翟征幼时即与其父外出观剧,因此养成了爱好,此爱好伴其终生。
戏剧演至黄昏时分,观众们待伶人谢幕后,方依次散去。
夕阳西下,翟征一行也互相依别,返回各自家中,今日出游可谓尽兴而归。
当晚,程宅绣楼里。
程璟兰向贴身侍女翠儿,讲述着一天见闻:“可巧的是今天村剧演《女状元》,在台下观戏的我也是女扮男装,翠儿你说巧不巧?”
翠儿点头称是,问询道:“姑娘,你的身份没被未来姑爷发现吧?”
“翟公子与李公子都没发现,倒是在瓜棚下避雨时,被盈儿姑娘看穿了。”程璟兰微微摇头,摆弄着手绢,看着面前铜镜,吩咐道:“翠儿,下回得空,代我去李公子府上约盈儿姑娘一叙。”
“是。”翠儿应声,随后侍候程璟兰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