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翟征归来,宋氏放下手中棉线,欢喜道:“友卿回来了!快,让母亲看看我儿累着没有。”
翟征上前拜见宋氏,宋氏抚了抚翟征的脸颊,慈祥道:“瘦了些,定是在郡城没好好吃饭,如往昔那般秉烛夜读,快去见见你娘亲和媳妇。”
“阿娘,这两天叫您为孩儿担忧了。”翟征对生母梅氏愧疚道。
梅氏拉起翟征的双手翻看,关切道:“天寒在外,有没有生冻疮?给为娘瞧瞧。”
“孩儿手脚都好好的,阿娘不必忧心。”翟征安慰道。
翟征来至程璟兰面前,致谢道:“我不在家,翁姑多亏娘子照料,请受为夫一拜。”
“照料翁姑本是为妻分内之事,夫君不必言谢。”程璟兰接过翠儿奉上的热茶,递与翟征道:“天寒,夫君风尘仆仆,快吃些热茶驱驱寒气。”
翟征接过热茶有感道:“得贤妻若此,夫复何求?”
宋氏与梅氏见儿子与儿媳相敬如宾,心中甚是欣慰。
晚间,居室里,翟征有些窘蹙。
程璟兰于镜中察觉,问询道:“夫君似有心事,可否说与我听?”
“知我者,娘子也。”翟征拱手道,“前日在书肆得见前人刊本,奈何囊中羞涩只有两千钱,书贾要价五千,是以窘蹙若此。”
听翟征言罢,程璟兰莞尔笑道:“向闻夫君好购书,适才窘状,我却是头回得见,购书非是劣行,夫君何苦难以启齿若此?”
启开妆盒,取出十余粒珍珠交与翟征:“如此一来,夫君即可迎刊本归家了。”
“多谢娘子美意,他朝定当赎归奉还!”翟征捧过珍珠拜谢。
翌日,翟征将十余粒珍珠典得三千钱,于书肆购回前人刊本。
前往厉神庙途中,翟征遇见许有田正在茶棚下与人辩论诗歌。
许有田见翟征走来,邀道:“翟兄!你来得正好,我与此人论诗,正分不出胜负,你来与我们分辨分辨。”
翟征来至二人面前,拱手道:“翟征这厢有礼了。”
“原来是翟秀才,幸会幸会。”与许有田论诗者,向翟征还礼道:“适才我们正在谈论诗歌的体裁,我与许兄观点不一,许兄说凡诗皆工歌,不知翟兄以为如何?”
“我曾于海州购得《诗论》一书,其中有言赋诗在常用乐歌以外者,大多是歌者自歌,因此称为某诗某赋。”翟征引经据典道,“其中有用工歌者,则是使工若工;歌自赋说可以两通者,则称为赋。”
经过翟征一番讲解,许有田因意识到自己的不足而沉默不语,同座论诗者亦受教告辞。
“许兄,前天返家我已请示家父,家父亦嘱我邀你去寒家共读。”翟征见许有田垂首沉思,上前宽慰道:“适才论诗,其人亦是阐自书中所得,许兄无需自责,风华正茂,勤于攻读,他朝定有所成!”
许有田勉强打起精神来,请道:“愚弟书中不懂之处,还请翟兄多多点拨,感激不尽!”
正当翟征与许有田闲谈之时,隔壁桌有一瘦高个言道:“诸位,那件事你们听说了吗?”
在座的人们摇了摇头,那人冷哼一声,继而道:“张监察的府宅,素有妖祟于夜间出没。”
见众人不以为意,瘦高个请昨夜打更者至前,更夫言道:“我打了好几年的更,近年经过张监察宅后,总能听见墙内传来异响,那动静不像人能发出来的。”
许有田好奇道:“难不成这世间真有怪力乱神之说?”
“这传闻,早些时候就有了,城中岁数大的都知道!”瘦高个补充道,“只是无人亲见,要不是这位更夫亲历,我也不信。”
翟征摆弄着桌上茶具,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见状,瘦高个来至翟征面前,问道:“翟秀才,你一向嗜奇,怎么对此事如此淡漠?”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没听过这句话吗?”翟征自信道,“雪天路滑返家多有不便,在下今晚正好借宿于张监察之双松堂!”
更夫惊问:“你难道怕?”
“我若怕此等怪力乱神之事,岂非枉读圣贤之书?”翟征气定神闲地倒了杯茶,抬眸道:“正好帮大伙儿探访探访,免得提心吊胆,不敢途经。”
众人皆佩服翟征的豪气,相约明天辰时初刻,重聚于此。
离开茶棚,因双松堂与厉神庙同向,翟征与许有田偕行。
许有田问询道:“翟兄,今晚你当真宿于张监察府宅?”
“莫非许兄觉得我是信口胡说?”翟征反问道。
许有田摆手道:“翟兄误会了,此宅若真有怪异之事,你岂非孤立无援?多个人多个帮手。”
“许兄,有句话叫做「信则有,不信则无」。”翟征打了个哈欠,将包袱换了个肩:“只要我不信那就是没有,况且此等道听途说之事,十之八九是讹传,今晚正好探访探访。”
翟征将许有田送至厉神庙,嘱道:“许兄,明天收拾好包袱来茶棚寻我,我们齐返北湖。”
言罢,独自向双松堂走去。
张监察放官在外,此府邸是其老宅,亲眷皆随其赴任,此地只留了两名族亲与一个家丁看守。翟征之所以借宿于此,是因为其中一位族亲为镜台先生内侄女婿。
双松堂得名于西边两棵松树,前后两进共有六间屋子,张府家丁将翟征安置在外双松堂极西一间。
如此安排,实为宅子年久失修,有些房间存在安全隐患,已不适合居住。翟征下榻的这间屋子由屏风隔断,另一侧停着口空棺材。
三更时分翟征醒来,月光之下,屋外树影投射在窗纸上,好似魔爪。
翟征躺在榻上,回忆起傍晚在茶棚听得的传闻,不禁打了个寒颤,嘟囔道:“真是的,怎会有妖祟作怪?无稽之谈,无稽之谈呐。”
忽听隔壁窸窸窣窣,似有人推门而入。
“奇怪,”翟征暗道,“只有我住在这里,是谁这么晚过来啊?”
紧接着,屏风外传来咳嗽声,那脚步由远及近走向翟征。
翟征跃起大喝一声,披上袄袍,拉开屏风,向其追去。
追至走廊转角处,定睛一瞧,原来是条喘着粗气的老犬,翟征与其四目相对,老犬歪了歪脑袋转身离去。
翌日辰时初刻,几人重聚于街边茶棚,听翟征讲述夜宿双松堂的经历。
翟征抿了口茶,将夜间遭遇向大家娓娓道来。
语毕,更夫不解道:“那相传的妖祟仅是一条老犬?”
“除此以外,就没了?”瘦高个疑惑道。
翟征咬了口豆沙包,点了点头。
同吃早茶的许有田追问:“那时而发出的怪声,当如何解释呢?”
“那条老犬走后,我将双松堂里外勘察了一番。”见大家仍有疑惑,翟征解释道:“除了部分屋子年久失修,别无可疑之处,那怪声大概是木料受潮形变所致。”
座中人皆觉翟征所言在理,双松堂有妖祟的传闻至此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