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俗话说,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总会来。

    刘陵出了客栈,心如乱麻,这乱不仅来自安平旍,更是心中隐隐约约的某种不安感。

    夜色深沉,云江的天空和大地是割裂的,夜空静得像冰,而下面的人间在沸腾。

    他静静看着天空行走。

    突然,那天边突然炸开一个烟花,刘陵定了定神,发现那是木匠店的方向。

    木匠店上空,一朵火树银花转瞬即逝,还没等众人疑惑“今天是什么日子”,便消失了。

    刘陵的心倒是静了下来。他知道,这是白元给他的信号。今天白天,他果然看到他了。

    死亡么……?决斗吧。

    这一遭终究是躲不过去——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匣,快步朝木匠店走去。

    不知于江于云如何了,但希望他们已经离开了那里。他不想殃及无辜。多年前,他和白元第一次交手时误杀的那个粉衣女子,还多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木匠店黑着灯。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接着往里走。

    他将脚步放到最轻,比棉花落到地上的声音还要小。剑匣隐藏了分影的位置,白元不可能用屠龙感知他在哪里。

    木匠店的装潢,他都谙熟于心,像是日复一日所练的马步,烙印在生命之上。单从这一点来说,他倒是比白元更有优势。

    阴阳石被他收在里衫,他的心脏贴着它跳动着。

    仿佛还有安平旍的温热。

    木匠店里静得像死亡,只有外面市井的喧闹声时不时蒸腾上来,填满这片黑暗。

    他提着剑慢慢走着,耳畔突然有风刮过,立刻向后仰头,心下暗叫不妙。

    “铛”,一把匕首结结实实地插在他脑袋旁的墙壁上。

    刘陵倒是突然感到安心,他立刻便锁定了白元所在的位置,翻了几个跟头躲过其他匕首,他朝来方冲过去。

    分影魂灵卷携着空气,只刺白元。

    只见那黑暗中银光一闪,白元露出诡异的笑容,隐隐而现。魂灵被屠龙剑所阻隔,反弹回分影上。

    刘陵一惊,立刻调转剑头,身子朝另一边偏去,却又借着这股力量,转了个身,从另一边反手砍向白元。

    而魂灵也趁此机会,从反方向出击。

    白元一笑,脚尖一跃,直接站到了二楼的栏杆上。刘陵出手,魂灵和分影在空中相遇,回到其中。

    刘陵微微皱眉抬头,白元微微一笑,没留给他太多的时间,金龙直接冲了下来,另外伴着两条银色巨龙。

    狂风卷起刘陵的头发,他决定直接用剑来招架。白刃一横,两条银龙在碰到分影剑的一瞬间就被斩首,只有那条金龙还是死死撑着。

    他紧紧握着剑柄,魂灵的力量慢慢汇聚到他的手上。他大吼一声,就着劲道向后翻个筋斗,将那金龙推了出去,直取白元。

    金龙刹不住,眼看着就要冲到白元脸上,后者咬牙,似是不耐地“嗤”了一声,便毫不犹豫地点出剑去,将那金龙劈成两半。

    龙血喷涌而出,两人一时间都拿不清对方的所在。刘陵心口贴着的阴阳石突然有了动静,微微颤抖两下,他顿时会意。

    白元暗叫不妙,他的攻击一向是有逻辑的,但如今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毛毛的,这一招,或者这一套连招,都是他会在心里骂自己蠢的程度。

    他凭着直觉挑了个还算安全的地方,余光却见刘陵落在他身边,同时利剑出刃,寒光袭来。

    他本能用屠龙格挡,刘陵这一招来得又急又狠,摆明了是要在这下取他性命。白元对自己的力量还是有信心的,却不想那刘陵剑锋一转,竟直接朝着他的腹部去了。

    刘陵多年和魂灵共处,他已经明白了,分影剑最厉害的地方不仅仅在于魂灵的远程攻击,也在于临时切剑路的能力。即使招数用老了,那魂灵也可以半路给它一个力,从而改变剑路。

    譬如现在,他本来是冲着白元的脖子去的,而当白元果真出剑格挡了,他又来了个“声东击西”。

    刘陵的脑子锈住一般,他不敢想白元的死相,他也不敢想自己真的要杀死这个人,这个与他、与他的兄长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这个亦正亦邪的人,带着他也变得亦正亦邪。

    事到临头,没有时间思考是非。他只是隐隐地觉得,他其实不想让他死。

    但那都是后话了。

    分影剑破开白元的肚子,血花绽放,如杜鹃攀枝一般绕上他的剑。

    白元眼中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秒,而后又继以淡淡的笑意。

    两条金龙齐出,但因主任无力而也显得蔫蔫的,被刘陵用剑背拍开,无影无踪。

    白元捂着腹部,膝盖慢慢弯曲,他似乎要直接跪到地上。

    刘陵的分影剑架上他的脖子,居高临下道:“你输了。”

    刘陵的脸一半淹没在黑暗中,就像多年前的那场夜宴。他心里波涛汹涌,却被尽数掩盖在眼底。

    白元抬起头来,脸色分外苍白,嘴角却仍是勾起一个弧度:“你以为我到这里就会放弃了,哈?”

    没等刘陵反应过来,分影就被屠龙格开,白元转了一圈,便完全脱离刘陵的束缚。

    仅仅是这一着,他也没有囿于防御,而是不要命一般地进攻。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瞬间便分,但这两人斗了几十回,金器撞击声、摩擦声填满整个屋子,银光闪闪,衣角翩翩,竟是难分胜负。

    刘陵接招时,便感到对方的内力在逐渐流失,他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但在这一段时间里,他却没有多少胜算。

    如果就这样死在白元剑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候,就可能是两具横尸,躺在木匠店的地板上。

    白元的招数来得准且狠,好几下几乎都要刺入他的脖子,还好被刘陵及时挡开。

    刘陵渐渐感觉招架不住,他这才明白,只凭武力,自己终究是赢不了白元的。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仍然在白元之下。

    悲愤之情冲上他的大脑,他长叹一声——抑或是大叫,一招将白元放倒在地。

    白元捂着自己的腹部,浑身颤抖,刘陵撑在他身上看着他,神色复杂。

    白元笑道:“你真的比几年前我见你时成长太多了。”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擦去刘陵脸上被溅上的血迹。

    刘陵抿着嘴唇,许久道:“那时你是想杀了我的。”

    白元道:“很有趣,不是么?我们都想杀了对方,然而这都不是我们心里的真实想法。我们不过是被因果推着走罢了。”

    刘陵眼睛一闪,摸出阴阳石来,白元瞥了一眼,笑道:“那位伊人给你的?”

    刘陵没有说话,翻到白元的那一面,上面清晰地印着白元死亡时的场景。

    他淡淡道:“我的伊人……我会永远爱她。”

    他再看看阴阳石,上面的场景和身下的白元别无二致。

    -

    胃疼。

    刘陵捂着胃,一步一步从白元的尸体旁边挪开。

    他慢慢意识到,自己的死,不是被白元杀死,而是被自己的胃杀死。

    烧胃、反酸、胃胀,一股脑涌了上来。他抖着手掏出翡翠小葫芦来,也不看多少,直接一股脑全部倒进嘴里。

    而后,他扶着墙,进入地窖。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月光都悄悄改变了方向,他才终于进去了。

    他明白了,宗主的死,绝对和这地窖有关系。正是他的死亡,让他有了进去的机会。

    刘陵推开门,把阴阳石放进中间祭台的最高处,那石头顿时就发出耀眼的光,把整个房间照亮。

    很干净很简单的房间,只有中间的祭台,雕刻繁饰,下为一个容器。

    刘陵把分影剑和屠龙剑放了进去,静静等着变化。

    身后突然有了动静,他立刻回头,按理说,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他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过来。

    而来人更让他震惊。

    “安平逾?”

    安平逾就和几年前所见一样,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笑道:“那个人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作为交换,参透了时间的真谛。我本就知道他承受不住,果然,他为了阴阳平衡,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了你的进入。”

    刘陵睁大眼睛,浑身颤抖。他知道世界的本质正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安平逾道:“我们不干预人世间的事情。”

    刘陵的胃没来由地又绞尽,他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蹲在地上。

    安平逾的五官比安平旍柔和得多,她蹲在他跟前,莞尔一笑:“很抱歉以安平旍姐姐的身份活了这么久。我只是……喜欢这个身份。”

    刘陵道:“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神明。”

    安平逾站了起来,拍拍衣摆:“我管理许多宇宙,你们这个,不过是其中之一。多年前,因为阴阳不调,事情向有趣的方向发展,我才开始关注这里。大概是你们这里的几千年吧?对我来说,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情。”

    刘陵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她微微回头:“我也没有奢望你会懂。”她纤手一挥,袖口盈盈飘了起来,从里面掏出一卷画轴,展开给刘陵看。

    上面的画,是动态的,就像阴阳石上他们二人的死亡。

    刘陵皱眉,仔细一看,却见这些画,有很大一部分刻画的是他自己,而这部分“他”,正以不同的方式死去。

    似乎是回应他的疑惑一般,安平逾指向一张:“我帮你看过了,这个,只有这个,你才能活下去。”

    他眨眨眼睛,凑上去看,这张图片勾勒了他和一个女子的快乐生活,仔细一看,正是安平旍。

    安平逾道:“你很聪明,居然能找到这里。如果你启动了祭台,分影剑和屠龙剑相融合,再加上阴阳石的灵氛,世间阴阳便能平衡。”

    她眯眼,冲他一笑:“但,太快了,不是吗?如果再等上几万年,便可以以更温和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你和白元……你们所背负的痛苦,足以毁灭数百个这样的宇宙了。”说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刘陵道:“几万年……?几万年之后,我们的‘宇宙’,还能存在吗?”

    安平逾一愣:“你问了个非常好的问题。”事实上,如果不尽快解决,阴阳不调会在某天达到巅峰,从而带来毁灭性的结果。当然,那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

    刘陵笑道:“我想给她安稳的一生。”

    安平逾笑着摇摇头:“随你吧。”

    刘陵便捂着胃,强撑着站了起来,将祭台启动。

    安平逾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她没有离开,而是抱着胸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刘陵看着容器中的两只剑沸腾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随之一颤。

    有一件事,最后还剩下一件事,他一定要做。

    -

    清晨,码头。

    安平旍把他送上北上劝谏的船,晨风珠润,杨柳扶风。

    她心里隐隐知道,他此去一行,便永远不会回来了。

    刘陵踩上甲板的声音勾着她的心弦,他回头冲她一笑,她愣了愣,嘴唇张了张,终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得出来。

    一张绢帛,一日写一掌宽,六天便可写完。

    他写了“阴阳已平,请陛下……”

    这天下,被阴阳,也被他搅乱太久了,该休息了。

    因为胃痛,他写一点,便要停下来休息好久。强撑着再写下一个字,他扔下笔,躺在甲板上。

    阳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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