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送走愤怒的祁父,已经是十二点了。

    祁盛揉了揉眉心,靠在墙边,疲倦的阖上了眼睛。

    比起他刚进入祁父公司时的工作强度,现在其实要轻松有趣得多。可能是因为祁父的来访,可能是此时会客厅里的灯光太昏暗,太适合回忆往事,祁盛莫名其妙的想起他大学刚毕业那年。

    那时候他心比天高,不觉得跨专业找工作是件多困难的事情。投出的简历从新闻媒体机构,到广告公司,再到影楼,个人工作室,就业紧张的当下,没人关心他一个学金融的有多喜欢摄影,曾经拿过什么奖,那些简历,那些“考虑一下”往往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锦城消费高,摄影设备又烧钱,那会儿祁盛白天投简历,搭地铁去各个地方面试,晚上在酒吧兼职,一天睡四五个小时。和顾萧蹲在路边分吃三块钱一份的炸土豆当晚饭时,他没觉得生活有多糟糕,反而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有意思的。仿佛回到了大学和室友穷游川西的日子,只不过那时候是五六个人分一份盒饭。

    直到祁父住院的消息从别人口中传过来,有人说是因为劳累过度,有人说是被他气到了。具体原因不清楚,但接到医院电话那刻,祁盛就知道自己这场自由梦到头了。

    他太年轻,也太容易心软,和祁父闹脾气的那几个月里,灵魂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怂恿他,让他往远处飞去,一半指责他,父母在不远游。

    哪怕后来得知那通电话只是祁父逼他回去的手段,祁盛也没选择再任性。蹲在马路边和朋友喝酒谈理想谈远方的场景,是一场他抓不住的梦,没用力握,就已经碎了。

    “祁盛?”苏栀带着试探与关切的声音响起。

    祁盛眼睫颤动两下,睁开了眼。

    他眼底的血丝太明显,苏栀惊讶一瞬,抱歉的笑了笑,“要不还是给你放两天假吧?”她脸上是真情实意的担忧,“你看起来太累了,再加班熬下去身体会垮的。”

    休假的事苏栀这几天已经提了好几次,加上祁盛这会儿是真觉得疲倦,也就没拒绝,点头应承下来。

    “谢谢苏姐。”

    正是凌晨的时候,吹来的风带着凉意,很轻易的就抚平人心中的焦躁。

    祁盛拎着电脑,不慌不忙的往家走。

    锦城夜生活丰富,十二点正是周围小摊开张生意好的时候,烧烤味,叫卖声,划拳声,穿过喧闹的人群,身上都染上烟火气。

    祁盛垂眸捻了捻指尖,刚刚心底那股浓烈的厌倦散了不少。他想了想,折返回去站在小摊前,掏出手机买了三份蛋包洋芋。

    都不用他说,001就飞了出来,自觉钻到了袋子里。

    软烂的洋芋被煎得焦香,和着软嫩的鸡蛋,脆脆的折耳根赋予更深层复杂的口感,醋味,辣味,与香甜的洋芋相得益彰,一口下去简直能香掉舌头。

    祁盛刚打开包装袋,吱吱就凑了过来。祁盛低头舀了一小勺喂给它,抬头就发现往日只对甜食有兴趣的江许此刻也眯着眼一脸享受。

    像养了两只贪吃的猫。

    察觉到祁盛的目光,江许眨了眨眼睛,他眸色是纯粹的黑,祁盛很轻松的就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带着惊愕的,有点茫然的呆滞。

    “你不开心吗?祁盛。”

    听到江许疑惑的声音,祁盛才慌乱的移开了目光,他无法解释刚刚一瞬间心脏的错乱是因为什么,听到问话后只笑了下,把话题扔回去,“怎么这么问?”

    江许不知道他心底这么多的波涛汹涌,他做了太久的鬼,记忆丢失的同时,思维也很轻易就被钝化,单一纯粹得像个固执的小孩,“你进来的时候皱眉了。”

    听不到祁盛的回答,他往前移动了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祁盛的眉心,“这里,有痕迹了。”

    祁盛垂眸看着江许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没有反应的话,对方会把手伸出来碰他的眉心。

    果不其然,在祁盛往后撤了一步的那刻,江许伸出了手,在半空中被祁盛伸手轻轻圈住。

    江许不解的歪了下头,没有扎好的黑发散下来,披落在他肩头,发尾轻轻扫过祁盛圈住江许手腕的指尖。

    轻飘飘的一下,有点痒。

    四周是静谧的,只有小猫舔舐尾巴毛的一点动静,以及心脏跳动的声音。

    鬼应该是不用呼吸的,但江许意外的在这刻感受到了一种窒息的意味,从未有过的感受,让他觉得茫然的同时,又有点上瘾。

    很奇怪。

    正当江许想要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的时候,祁盛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

    “要做什么?”祁盛目光在他发尾掠过,刚刚那点痒意好像还停留在指尖,祁盛轻轻摩挲了手指。

    “恩?”江许无知无觉的应了一声,将手收回去,轻轻碰了下被祁盛握过的手腕,作为一只冰冷的,无法感受到温度的鬼,他指尖触碰到了暖意。

    好像更奇怪了。

    刚刚那种陌生的感觉并没有因为祁盛往后退的动作而消失,反而愈发浓烈起来。这下皱眉的人变成了江许,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分不清心口翻涌的陌生情绪是什么。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头,没有任何保留的向祁盛寻求答案,或者说寻求认同——让他觉得自己不那么奇怪的认同,“感觉,很奇怪。”

    祁盛眼睫颤动了下,像蹁跹的蝶,他在某个瞬间察觉到了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交付的,毫无保留的信任,所以这会儿,他连一句敷衍的话都说不出来。

    祁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视线与江许在半空中交汇,他目光在江许深黑色的瞳孔中停留许久,又被烫到似的很快移开。半晌,他抬手,逃避般的,轻轻盖住了江许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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