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

    祁盛靠在墙边，眼神低垂，满脸写着困倦。他这会儿只想原地下班，然后回家睡一觉。

    这段时间工作室忙得不行，排单都排到了年后，祁盛自上次周三休息了一天以后，已经连着几个周都加班了。

    比如现在，已经十点半了，他才把今天的单子拍完。

    苏栀拎着宵夜过来的时候，祁盛已经靠着墙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她将东西分给大家，走到祁盛身边，轻轻拍了下祁盛的肩膀。

    “怎么了？”祁盛嗓音低哑，带着浓浓的倦意。

    苏栀不好意思道:“明天给你放个假休息一下？这段时间你都早上七八点就来，晚上十一二点才走。”

    祁盛摆手，拒绝了，“没事。”工作室最近正是忙的时候，苏栀新招的摄影师还没培训好，他要是休息了，苏栀估计得忙死。

    苏栀笑了笑，算是接受了他话里的好意，“对了，外边有人找你，今天早上就来过一次了。你那会儿出了外景，他就离开了，我太忙，忘记跟你说了。”

    有人找他？

    知道祁盛来这里工作的只有顾萧，顾萧就算有事找他，也会先跟他发消息，不会无缘无故过来，还是在这么晚的时候。

    祁盛点头，跟苏栀说了句谢，起身往外走。

    工作室会客厅门口站了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夸张的肌肉被包裹在西装里，看起来有些别扭。

    祁盛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他脸上笑意淡了淡，礼貌朝男人点了个头，“王叔。”——王叔是他父亲的贴身保镖。

    “祁总在里面等您。”王叔让开一个位置，拉开了会客室的门。

    祁盛脚步一顿，而后在王叔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怎么，王叔请你来不得，还得我亲自来请你？”祁父年过五十，身体仍然很好，精神矍铄，阴阳怪气的时候，声音中气十足。

    祁盛没回话，沉默的看着祁父。像之前的很多次对峙一样，他们相望着沉默，都在等对方服软或道歉。当然，往日一般都会是祁盛先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有时候他会低头认错，有时候他会离开，有时候也会争吵，但最终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祁父想要看到的。

    这次没有。

    祁父看着祁盛平静的表情，蓦然想起那天在病房里，祁盛也是这样的表情。那会儿他头上还缠着绷带，脸色是透着青黑的惨白，语气淡淡，他说，“爸，我想清楚了，我还是喜欢摄影。”

    这是祁父有印象以来，祁盛第一次这么明确的向他表达自己的诉求，不等他说话，祁盛就往他心口里扔下第二枚炸弹，“我也不想去相亲了，我喜欢男的。”

    在开放包容的锦城，尤其是在需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商圈，男人喜欢男人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祁父都不用多想，就能扒着手指数出几个他认识的，喜欢同性的小辈。到底是别人的家事，祁父从不多嘴什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接受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是个同性恋。

    在祁父传统的认知里，结婚生子，传宗接代是放在人生的第一位的。听到这句话，祁父首先是震惊，其次就是愤怒，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祁盛刚刚从ICU出来的事，举起手边的杯子就砸了下去。

    “混账——”

    “嘭——”

    玻璃碎裂的声音与祁父的怒骂声同时响起，分不清哪一个更刺耳。

    祁盛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第一次直面这个男人的怒火，“爸，我也是人，我不愿意一直做一只没有灵魂的傀儡。”

    祁盛神色认真，“我才二十五岁，我想去做我真正喜欢的事情。”

    祁父觉得好笑，就像当初听见祁盛大学毕业时信誓旦旦说要去搞摄影一样，也如同他当年的反应一样，祁父二话没说，就将祁盛的卡断了，逼着祁盛从房子里搬出来，浑身上下加起来不到四千块钱。

    按照祁父的设想，祁盛应该会像他大学毕业那会儿一样，在最底层的工作岗位上干了几个月后，就受不了蹉跎，回来跟他服软。但他忘了，三年里，祁盛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从最底层实习生升到现在的位置的，如今他有能力，也有人脉，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份契合他心意的，与他真正喜欢的事情相关的工作。

    记忆与现实重叠，祁盛神色平静，“我在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没想过我还能活。”他语气淡淡，随意得像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以为我到死，挂念着的都是公文包里没等到客户签字的合同，但是没有，我更后悔的是，今天早上的云很漂亮，我再也看不见了。”

    祁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祁盛打断，“你在手术室前，想的是我没办法给你打工了，所以才觉得痛苦吗？”

    怎么会呢？生死面前，痛苦都是纯粹的。

    “这是你想出来的什么说服我的新鲜说辞吗？”祁父态度软了下来，“那结婚呢？你就算是还要做你这个工作，也不应该喜欢男人，应该听我的话，去找个正经女孩子结婚生子。”

    绕来绕去，祁父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婚姻问题。

    祁盛摊手，“那没办法，性取向是天生的，我总不能去祸祸无辜的女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