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雨夜追凶
（一）
雨水是如此之大，形成了透明冷冽的幕墙，浇灌在了银戟的车窗上。
黑色的雨刮器上上下下地摆动着，苍白的水珠顺着玻璃不断滚落。
东海岸刮来的湿润的海风将雨滴塑造成倾斜的帷幕，惨淡朦胧的月光探出遮蔽着其的云雨层，圆而空洞的眼注视着雨中闪闪发光的公路。
银戟平稳而快速地疾驰在公路上，他的行驶速度已经超过了450 mph，这是绝非世上任何现存的超级跑车可以达到的速度——因为他运用赛博坦的能源与动力技术强化了他在地球上为了伪装使用凯迪拉克的变形外端，即使扫描了这个原始的跑车作为自己的形态，他依然可以维持着他原本的速度，快速地在公路上驰骋。
在幻野对所有人发动起针对光学传感系统的袭击的时候，银戟虽然有所察觉，仍然是落入了他的突袭之中。但是身为狩猎霸天虎的猎人的他，并不会因为光学镜失去了原本“看见事物”的功能而感到惊慌与讶异。
一个生物通过脑中是否反映出了根据自己的行动，例如头颅与眼球的转动，而变化运动的景象，来判定自己是否“看见了实物”。所以，即使光学镜失去了暂时的接收与传导功能，只要能达到让光学镜的最终输入对象具备低延迟反映实时事物运动变化的能力，一个生物就不能被判定为物理意义上的“盲人”。
这就是银戟的后备之手。
在听到幻野变形齿轮转动的一瞬，他已经变形完成，眼前虽然被一片混乱不堪的闪亮的紫色光学干扰幕布覆盖，音频接收器为瓢泼的雨声影响，他依然能分辨出幻野到底前往何处何方。
属于这个地区的公路地图立刻载入他的脑模块中，中央处理器已经为他计算与规划出一条最便捷的道路。
他本来为这种情况准备了一架卫星——地球人开发制作的Google Map,正是应对这种情况的绝佳工具。
可是银戟计算过了，若是黑入了Google所持有的监视全球的卫星系统，并且操控其为自己服务，他会耗费比单纯载入区域地图而多得多的能量，这些能量必须全部用于对付危险的幻野而非浪费在黑入与操控卫星系统之中。
再者，他的黑客技能来自于汽车人官方的军事训练，他无法做到自由进出Google系统而不留下自己的痕迹。更别提地球上大大小小的重要的监测卫星，在汽车人抵达地球开展隐秘行动以来，已经被己方的信息技术学家强化过，自己若是贸然动了这些卫星，银戟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在半分钟内黑入并且完全接手其掌握权。
一分钟过去，两分，五分钟过去了……幻野造成的视觉混乱在消退，迷蒙的漆黑雨夜与冰冷的路灯再次进入了银戟的视觉接收器，他也看到了幻野变形成的布加迪奇龙的血红色的尾灯与蝴蝶形状的炭黑色后尾，前者在他眼中，与挑衅的霎眼无疑。
布加迪奇龙与凯迪拉克CTS一前一后，追得激烈无比，并且CTS与布加迪奇龙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银戟所使用的引擎动力并不是地球上常见的燃油或者燃油电力混合，幻野只能看到这辆银蓝色的凯迪拉克正在不断地逼近自己，赛博坦科技制作出的引擎发出了在空气中抖动的平静嗡嗡声。凯迪拉克的一对远光灯像是贯穿夜幕的两把巨大光刃，斩去了自己身边的黑暗，这一对毫无同情的审判光刃，将自己紫黑色的车身完全暴露在了雨夜之中。
34英尺，28英尺，22英尺······
轻柔的嗡嗡声如同地球上某种有翼昆虫飞行时发出的震动声，对于幻野来说，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宛若中央处理器过载发热的警报声。
模仿着地球人驾车的习惯，银戟进一步踩下了油门，银边黑屏的测速表盘上的银色指针已经指向了550 mph，以完全不可能由地球上任何现存跑车到达的速度，银戟不停地逼近着幻野。
雨滴打在了凯迪拉克的车门与车窗，顺着车侧面金属切割般的腰线、肩线流淌——很多人会认为，以如此高功率运作机器，银戟身体表面一定会因为这高功率输出而转化为可以瞬间将水珠蒸发的烘干器，实则不然。
当一台机器向外不停地散发着热量，这意味着这台机器所做的部分功转化为了排进了空气的废热，可是银戟的身体表面依然保持着较低的温度，代表着转化为动力（加速度以及维持速度）的功的利用率无限向“1”逼近。
这就是塞伯坦科技领先于地球科技的一处，除了塞伯坦较于地球，可以制作向外输出更高功率以外的电池与其他人造能源之外，塞伯坦人更拥有着将每一个对外做功输出的机器的转化效率提升至逼近“1”的能力。
而银戟，作为其中痴迷于不断改造强化自己的年轻战士，会更加注重不断更换自身的相关零件，将自己的身体活力和战斗能力维持着在汽车人中位处前列的巅峰水准。
幻野不会有他那样年轻而充满活力，配置了由银戟自己挑选的、最配合银戟身体特征的零件。
所以幻野被银戟追上，是必然的，也只是时间问题。
幻野的脑海中突然想过了这么一个想法：
“一个优秀的猎食者不会让他的猎物走脱。”
幻野以为自己是猎人，是前来猎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犯下了累累血债的汽车人精英，现在他开始为自己的误判而感到后悔与滑稽。
身为一个在最惨烈残酷的斯曼滋大屠杀战役中杀死了超过两万名霸天虎的精英战士，银戟绝对与“冲动轻敌”毫无干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实力，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他的极限在哪里，他能打败哪些人，他又绝对打不过哪些人。这些极其精准的直觉就是帮助他在斯曼滋大屠杀存活下来的秘密。
幻野也开始加速，现在的他选择逃脱而非恋战。地球人有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能逃脱，有朝一日他仍能有机会去解决在地球上活动的汽车人中威胁最大的一位。
幻野的速度极限是600mph。
银戟的也是600mph。
两人都已经加速到了速度的极限。
公路的路面虽然宽广而平稳，但仍然不够两个大型机在之上扭打厮杀。幻野和银戟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两人都将动力调至最大输出。他们都知道，在不远处，有一块足够大的出口平台。平台之后便是纽约城郊的居民区，现在是深夜，人们都睡着了，他们打斗的声音影像不会被太多人看到。
（二）
这是一块很大的出口平台，几盏高大的路灯提供了清晰苍白的亮光，笔直的道路就像一道直直插入城市核心的竖长金属钢片。陷入沉睡的居民区漆黑一片，白日里被漆成了红顶白墙的居民房在银戟眼中就像许多小小的多面几何块体。公路的出口还有一个亮着灯的普通而设备齐全的加油站。公路外侧的裸露地表上，细长的电塔连接着几根极粗极长的电线，如同输送血液般向这座城市的郊区日夜不停地输送与转化着电力。
在两人车轮驶过一条白线时，幻野瞬间变形为深紫色的人形形态。车轮为他的脚尖，他脚尖一点，人已高高跃起，同时，双手腕部光带亮起，光子突击步枪已经完成充能，随时可以发射。
幻野落地的那一刻，银戟也完成了变形，他的手已经摸向了他的武器袋。
一白一深紫，深夜，雨水在黑灰色的路面迸溅弹跳，打湿了两人的外部装甲，苍白灯光反射下，变形金刚的金属表面闪亮而冰冷。
幻野说到：“你为什么不拔出你的武器？”
他放弃了使用模糊迷幻的电子音，转而使用他的本音。
低沉冷漠的本音。
他的双枪已经举起，只要银戟一有攻击的意图，经过特化的穿甲光弹就能将眼前这个枪兵的外装甲击破，与用一把锤子击破鸡蛋的外壳没什么区别。
幻野幽绿色的光学镜令银戟想到了地球上见过的一种名为黑豹的有机生物，当黑豹在捕食前，它会紧绷起身上的肌肉，用发着绿光的野性的双眼死死盯着它的猎物。
如果说幻野是一只黑色的猎豹，那么比他高大强壮的银戟就是一只白虎。白虎擅长扑击与撕咬，而黑豹擅长跳跃腾挪。
银戟的手已经摸到了一只戟的柄，幻野的两把能量枪都对准了自己。
“你为什么不拔枪？”
幻野再次催促道。
银戟突然笑了起来，反问到：“我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拔枪？”他的语气就像幻野问了一个非常愚蠢且没必要的问题一般。
幻野惊奇地咬了咬唇，叹息到：“那我要送你上路了。”
他的步枪是由来自极速星的某位武器大师设计制造而成，弹匣容量为16，无需换弹，子弹是由枪支自身的能源压缩塑形而制成。
只要幻野轻轻扣下扳机，这32枚子弹可以一下子全部清零，每一颗都足以击穿银戟的外装甲，直深入内部组织，打断他的骨头和电线。
即使被这对可怕的武器，银戟坚定冷漠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动摇，他这一双锐利逼人的眼睛注视着幻野，这让原本信心满满的幻野产生了些许的疑虑。
幻野说到：“你在等我先动手，这会是你最好的进攻时机。”
幻野淡淡地笑了起来，他已经找到了银戟为何不出手的原因：“这样子你就可以在你自认为我最慌乱、破绽也是最多的时候将我打败。因为那个时候我的全部精力会放在将你一击毙命之上，而不是防守之上！。”
银戟的脸颊一下子绷紧了起来，像是有人逼着他吞下了苦涩的药水。
银戟不得不承认，幻野确实是幻野，谨慎而多疑，与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喽啰不可同日而语。
银戟叹了口气：“我本来这么做的，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幻野依然谨慎地回复道：“因为你之前就这么做过，让我们苦等多时而不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至你最可能突入的大门，从而让NYPD得以从屋顶突入。”
“而这次你又要故技重施，想要让我分心动摇，这样你又可以乘虚而入了。只可惜我不是准星，也不是那位愚蠢的人类企业家，我是幻野，无人能将我迷惑的幻野。”
幻野与人决斗之前不会说这么多话，他也用着银戟最爱用的手段，让敌人久等自己出手而心烦意乱，让敌人的注意力和斗志都逐渐涣散。
银戟的手指搭上了武器的把手，幻野注意到银戟的眼神从冷漠疏离变为了尖锐与警惕。他的手依然很稳，他的背挺得笔直，可是他微微弯曲的大腿与膝盖已经出卖了他的心理。
银戟已经意识到了，幻野绝对不是个自己想象中可以轻易对付的技术型骇客。他不由得开始回忆起了他的种种知名事迹。
身为幻野的他曾有段时间改变了自己的容貌，潜伏在汽车人专门研发武器的锻金实验室。当他完成任务，窃到了制作新型电子病毒的密钥后，他的身份也随之暴露。
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混进这个实验室的。
汽车人只知道那个锻金实验室分部的结局，十五名科研人员外加三名保安被尽数歼灭。有幸存者是这么描述幻野的：
他的身影如同一只电子飞蛾，在空中跳跃的时候，浑身折射出眼花缭乱的光芒，飘忽不定，像是一团鬼火！
当这团鬼火散尽之时，他身旁的同伴已经全部倒下。
那人是这么描述的：
幻野漂浮在空中，深紫色的身影如同化学药剂构成的有毒云雾，从雾气瞬间射出了十几枚光弹。
他还未反应过来，周围的人就已经倒下。
幸存者想要狂呼、想要尖叫，但他没法做到。
因为他的发生器已经被打穿！
所以银戟必须警惕谨慎，他的枪只能捅穿切实的物质，而非一团虚无缥缈的火！
他必须一击必中，他不可有任何闪失。
不然他就会被这团鬼火吞没。
他必须将自己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背水一战，置死地而后生。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只有像银戟这样身经百战的战士才会明白的朴实道理。
一个人的潜力，往往只有当他被逼至绝境的时候，才会完全地爆发出来！
所以银戟会等，会去激怒和挑拨幻野出手。只有当幻野先出手，当银戟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予自己的本事之时，他的双戟才会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他的戟，不仅仅是一对杀人的戟，更是一对保命的戟。
只有保护自身的强大本能，才会让这对戟发挥出最强大的威力。
所以他必须等待。
不停地等待，让自己的身体调整至最佳状态，让反应速度、力量与准备都达到巅峰的时候，他的戟就会像宙斯的闪电般划过漆黑的夜空，贯穿任何想要杀死他的敌人！
（三）
幻野出手了，他跃到了半空中，明明是有着将近八米的细瘦躯体，却轻飘飘得像一团雾，像一只缓慢扑闪着翅膀，不知将要飞向何处的蛾子。
雾里射出了十六枚光弹，分别从十六个银戟绝难想到的角度同时急速射出。
然后，幻野看到了传说中的银戟的那对银色的戟！
如同闪电，寒若彗星的戟！
银光一闪，双戟同出，直直刺入了雾气之中。
这一刺击却未能刺中任何实体，因为幻野早已不在此处。
银戟刺中的，不过是一团暗色的雾罢了。
但他拉近了自己与幻野的距离，要躲开剩下的十六枚光弹只会更加困难和危险！
幻野好似在空气中消失，与气体融为了一体。
银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他转动着头颅，手上仍然紧紧握着他的戟。
戟已经成了他的信仰，他的生命，更是他在绝境中的唯一依靠！
冷静已经化作了他的坚实的外壳，纵然一击击空、敌人消失了踪影的震撼也无法其消融的外壳！
“置死而后生，所以我必须要保持着冷静。”
他默默地告诉着自己。
又是四枚子弹，从不同方向射来的子弹。
这些子弹的出发点不同，轨迹更是弯弯绕绕，幻野有意为之，这样银戟就没办法顺着轨迹去确定幻野的位置。
幻野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他的声音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光圈，环绕着银戟。
他才一开口，银戟马上提起了戟，朝着幻野发声的方向用力掷出。
一只戟深深插入了路面，发出了咣当的巨响。
可是他依然未能击中幻野！
好大的雨，即使他会隐身，雨珠也会将他的外表打湿，我又怎么无法看见他的踪影？
银戟思索着。
难不成是幻野故意发声，扰乱自己的判断？
幻野冷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又变为了平板无波动的电子音：“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那些锻金实验室的人就是这么死的。”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明明都要死到临头，为何还要苦苦挣扎。”
银戟冷冷问道：“你还有多少颗子弹？”
幻野答道：“12颗。”
他还没说完，银戟又在他前面把话说完了：“可是杀死我，只需要一颗！”
幻野道：“不愧是敏锐的猎人。”
银戟用更加冰冷的声音回答道：“可是杀死你，我只需要一戟。”
两人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正在全力以赴准备第二击。
决定胜负、定生死的第二击。
银戟低头望望雨丝，自言自语地轻声道：“好大的雨，我几乎都看不到你的身影了。”
银戟话音未落，幻野便望见一道闪耀的白光从他的手中脱出。其力道与速度之猛，远远超过了银戟之前胡乱扔出的戟。
宛如一道耀眼的彗星，撕裂了夜幕的彗星！
这一下的爆发是多么的美丽而致命，就连幻野也得承认这戟的美丽与危险并存！
可是这戟的目标并不是幻野，而是他身后的高压电塔。
轰的一身巨响，洁白的塔身整个被戟打断、倒塌，漆黑的电线带着蓝色的电花在空中飞舞，高大的电塔像是木做的圆柱被斩成了两端。
而在电花接触到潮湿的陆地的瞬间，电流迅速沿着任何可能的导体传播，水，以及金属。
幻野的身体被蓝色的电花标记，电花亮起的一刻，银戟早已如同燕子一般窜出，幻野只觉得手腕一麻，一只强硬如液压机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一阵巨力迅速传到他的腕部，并将他整个人摔到了电塔的废墟之上。
电线被巨大的变形金刚落地的沉重震动惊得飞起，电弧在空中如同蛇般嘶嘶作响，幻野尚未起身，他又看到那光明如彗星的戟！
他低吼着想要直起身来，但银戟的戟已经刺穿了他的火种仓，而他拿枪的一只手被银戟狠狠踩着，另一条腿以此为支点，将戟送入他的火种仓，一口气捅入了最深的地方。
幻野的身躯扭动着，如同被标本针钉住的飞蛾。
接着银戟拔出了他的戟。
蓝色的油状能量液瞬间沾染上了他冷漠的面容，面容虽冷，可是他的眼中透露出杀死一个霸天虎后的兴奋与快乐。
他又是一戟扎了下去，戟的尖端搅动着幻野的火种仓，他屈肘抬肩，便将幻野的火种仓连根拔起。
他打量着幻野的火种仓，露出了满意而自豪的笑容，就像猎人掏出了被他用矛射杀的狮子的心脏般。
接着，他的笑容变成了残酷玩味的微笑，他漫不经心地将幻野的火种仓甩到了地上，一脚将其踩成了废铁。
他的笑容还没有消失，周围没有一辆车经过，意味着没有一个人类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突然想到了吉娜，那个聪明伶俐、连自己都会毫不犹豫指责的女孩，她若是看到此景，会怎么去想？
吉娜天真严肃的眼睛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这双眼睛盯着银戟，让他头一回因自己残忍嗜杀感到抱歉与羞愧。
他告诉自己，只是一点点。
因为霸天虎就是该被残杀和抹除的存在。
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他天生就被教育这么做，这场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放塞伯坦，因此他必须将阻碍和平的霸天虎抹杀至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