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沈渊出了院。他看着车座旁放着的礼品盒,第一回产生了厌烦的情绪。
他开始厌烦和宋彦章的相见。
不是热恋时的期待,不是许久未见的思念,也不是移情别恋的痛苦,而是烦闷,是一种想着见面又要去处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的烦闷。
这种烦闷愈演愈烈,甚至唆使着他想要一走了之。
但最终,他还是妥协。因为骨血里烙印的善良迫使他必须顺从,而没有边界的善良终将成为刺穿自己的利刃。
沈渊提着礼物站在包厢门外,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华贵妇人。
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格外年轻。而常年的豪门生活,使得她身上带着些凌人的傲气。
“沈渊,我知道你怨恨彦章忘了你,可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该动手打他。你们的事已经过去了,他忘了你,现在也已经和小曲在一起了,已经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她说着,刻意加重了正常人三个字,而后又意味不明的看着沈渊。
宋彦章身体好的快,不过三四天已经能够安然出院。他一向好的快,总是迫不及待的奔赴新生。
沈渊低着头,攥着礼品绳的手用力的有些发白,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又不能操纵自己的身体。
宋母看沈渊低着头一言不发,眼神里闪过一抹厌憎,声音里带着些极强的居高临下的蔑意
“你们现在也都应该要有新的人生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你不要一直沉溺在过去。”
“难道后面彦章结了婚,你还要上赶着吗?”
沈渊没有理会他,只是用空着的手摆弄着手机。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宋母眼中的厌恶之色更甚,心里嘲弄着。真是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野孩子,半点礼数也不知道。
“沈渊,我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不要再纠缠彦章了,不然……”
宋母的话还没说完,在看见沈渊的眼睛后,止住了声音,忽而被吓了一跳。
在她心里,沈渊善良,怯懦。在听到她说这些之后,会愧疚,会自责。或许会因为她话语的讽刺,而义正言辞着说一些抗争的话,但对她的态度始终是尊重的。
绝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看,即使是曾经他不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背着宋彦章伤害沈渊时,沈渊也没有这样看过她。
像豺狼,像恶鬼,有一种不死不休的疯感。
沈渊咧开嘴,天真又残忍
“我要报复你啦。”
宋母畏惧的后退了两步,心慌的厉害,却还是极力维持着贵妇人端庄的姿态。
沈渊却已经绕开她,提着礼品来到了宋彦章的身边。
包厢里宽敞明亮,宋曲坐在宋彦章身旁,心疼的看着他。宋彦章侧着头看她,眼神里尽是温柔,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随着沈渊的靠近,宋曲的脸上渐渐浮现了惊恐的神情,瑟缩着躲了躲,手紧紧握着宋彦章的手。
“沈渊,你又来做什么?”
宋彦章轻轻拍了拍宋曲的手背以示安抚,抬着头对着沈渊怒目而视。
他的眼中满是屈辱与愤恨,还有着几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自得。好像就该是这样,无论如何,沈渊都会低声下气的来找他求和。
宋母匆匆推门而进,望见沈渊只是放下礼品盒,静静的站着看向宋彦章,忽而松了口气。
她端起姿态,抚了抚略有些凌乱的衣摆,正想以长辈的姿态说教沈渊,却见沈渊已经猛地冲了过去。
沈渊将礼品盒猛地砸向宋彦章,直砸的他头破血流。而后像只猛兽一样,猛地扑向宋彦章,紧紧扣着他的脖子。宋曲吓的尖叫着甩开拉着宋彦章的手躲开,缩在宋母身后一言不发,也就没看见宋母对着她一闪而过的嫌弃。
沈渊抬起头,那双像极了豺狼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宋母看。
“你该说你做过的坏事了。”
宋母眼神中满是惊恐与讶异,她不敢想象那个一直逆来顺受,将他儿子视作生命的沈渊会掐着宋彦章的脖子威胁她,逼着她说出从前做过的丑事。
她咬着唇一言不发,双手紧紧的握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怨毒,愤恨,慌乱,这几种情绪反复交织着,身后宋曲的低声抽泣更是惹得她心烦。
怎么可能,沈渊那么爱彦章,只不过是单纯的威胁她而已。她又怎么会上他的当。
可是触及沈渊那双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双眼,以及宋彦章涨的通红的脸庞。
她忽而意识到,这个沈渊,真的会要了宋彦章的命。
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你说的是哪件?”
沈渊双手掐着宋彦章,却还是饶有兴致的开口
“就从你雇人打我开始吧。”
宋母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声音格外尖锐。
“你都知道!”
宋彦章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母,瞪着双眼格外的惊悚。
宋母避开了宋彦章的目光,偏过头一字一顿的说着
“那时候你和彦章在一起,我不同意,我的儿子怎么能喜欢一个男人,还是个……。可是彦章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只能让人去劝你,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会动手。”
“七八个亡命之徒,真的是来劝我的吗?”
沈渊哼笑了一声,手下的力气却越来越大,宋彦章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不要!”
宋母尖叫着开口,身后,宋曲凄厉的惨叫着,宋母忍无可忍,甩了宋曲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包厢里格外清晰,宋母在甩了这一巴掌后,平复了些情绪,继续开口
“我当时确实和他们说了,让他们威胁你离开彦章,但是我确实没想到他们会下死手。”
“继续。”
宋母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着
“可你还是不肯离开彦章,反而让你和彦章的关系更进一步。我后面就往你父母那边施压,让他们出手让你们分开,可我没想到你父母根本不在意你,意识到你和彦章在一起之后,甚至想将你卖给宋家保平安。”
宋母顿了顿,看着沈渊的目光里甚至沾染了同情。
“后面你们还是在一起,我本来都想着算了,可是我没想到,彦章竟然失忆了。”
在听到这里,宋曲捂着肿了半边的脸尖叫了一声
“妈!”
宋母停顿了下,却见沈渊还是掐着宋彦章的脖子,没有松开半分半毫,才阴着脸继续开口
“彦章失忆后忘了你,我就骗他小曲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马上就要结婚。”
在宋母阴沉的脸色与宋曲绝望的表情中,沈渊松开了掐着宋彦章的手,直起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泪流不止的宋彦章。
“废物。”
说完之后,他踢开紧紧攥着他裤脚不放的宋彦章,抬起脚往外走。
“对了。”
沈渊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回过头
“刚刚录音了。”
说完,毫无留恋的离开。
身后传来倒在地上的闷响和过分尖锐的哭闹。
沈渊静静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直到夜幕降临。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周身泛着光晕,倒像是要羽化登仙。
秋日夜里寒凉,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叶子在人见不到的地方悄悄凋零,随风而落。
整个花园都在为他的主人而哀伤。
这里是沈渊的十八岁生日礼,那个他垂垂老矣的外祖父拉着他的手,眼里满是泪光,努力睁着眼睛想再看看他的模样,说出的话是遗憾,是愧疚。
在月光的晕染下,那道红色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他坐在树上,俯瞰着寂静里的一切生灵。万物皆不入眼。
“你是妖怪吗?是要杀了我之后变成我吗?”
沈渊忽然抬起头,盯着树上的红影瞧,他隐匿在黑夜里,看不清面庞,辨不清身形。影影绰绰的,只是有这么一个存在。
一片叶子随着风掉落在沈渊的头上,树上的红影也随风而动,隔着重重叠叠的树叶,他窥见了一双眼睛,目光里潜藏着埋怨。
只这样一瞥,他心里泛起无法言语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