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大半初一,正是人们走亲访友的日子。

    而周景从太阳升起便在电脑前等待。昨晚星际交往中心便发了通知,第一批往返人员的名单将在今天上午八点公布。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周景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升高。

    二十三星河七年一月一日,早八时网页准时更新。

    四十一个人,三十六个灰色色块,死亡率高达87%。周景不敢看那些名字,却又不得不看。

    “鹿嘉笙鹿嘉笙鹿嘉笙——”

    “活着。”

    周景的心仿佛从高空坠落在深海。三年,一千多个的夜夜,一点消息都没有,“多幸运啊,第一条有关你的消息就是你平安归来。”。

    星际交往大厦的门口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有人满眼,欢喜,有人以泪洗面,有人的眼泪是庆幸,有人的眼泪是悲痛。

    周景承认自己有私心,他想一个人接鹿嘉笙,不想鹿呦鸣来,那样就只有他们两个。

    二十三星河七年一月一日,早九时四十一分大厦内走出了四十一人。

    四十一个人,三十六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盒子,盒子上镌刻着烈士的名字。可惜,可惜这三十六个青年;真好,上面不会有鹿嘉笙的名字。

    周景向人群中间挤,人太多,家属多,媒体更多。周景明白他完全可以等人们散了些再去找鹿嘉笙,但他不想,他已经等三年了,他不想再等一分一秒了,他想见他,就现在。

    “周景,我在这,你别动,等我去找你。”

    周景顺着声音看去,是鹿嘉笙,他在对自己笑。

    鹿嘉笙将周景牵出人群,周景有一刻恍惚。这一刻仿佛时间都放缓了脚步、人群都停止了喧哗,整个世界只有他们。

    “你还活着。”周景抱住鹿嘉笙,像他无数次梦中那样,但梦中的人会化成泡影消失,而眼前的不会。

    “当然,你爷们儿我命多硬啊。”鹿嘉笙揉着周景的头,笑着说。

    “滚。

    “你才舍不得我滚呢。”鹿嘉笙打趣他,“你最爱我,对吧。”

    “嗯。”

    “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滚’。”

    “滚去哪?”

    “跟我走。”

    车子开到了一个墓地,周景却许久都没下车。

    “来看谁?”

    “时言。”

    鹿嘉笙看着眼前的墓碑,不用想,这彩色遗照肯定是鹿呦鸣的主意。“多久了?”

    “两年。”

    “这下臭小子真变死小子了,呦鸣怎么样?”

    “她很难过,想他,更想你。”

    鹿嘉笙点点头,他记得时言第一次见他时,青涩得很,牛逼得很。

    当时是一个颁奖典礼,他作为颁奖嘉宾为杰出青年颁奖,而时言是那一批人中最年轻,最优秀的那个——十八岁,让机器人可以像人类那样进食.喝水。

    很超前的成就,当时鹿呦鸣多大来着?十七。那次典礼结束后,是鹿呦鸣去接的自己。当时鹿呦鸣还只是羞涩地说一句“你好”,后来才知道他们两个很早就认识了.甚至当时俩个人都已经在一起了,他们不过是在他面前装不熟。

    “小子,是不是又骗我呢?”鹿嘉笙对“时言”说。

    风没有吹起,亦没有回应。鹿嘉笙也说不清楚什么感觉,想哭吗?只是眼前朦胧,应是尘土随风飘入了眼睛。可风没有吹起啊……

    “周景?”鹿呦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呦鸣。”“哥!”

    周景看着相拥的两人,和照片中的时言一同微笑。

    “鹿嘉笙,你先来看他都不先回家看我。”鹿呦鸣哭着批判哥哥。

    “庆幸吧,你哥我还活着。”

    “一点好事都不盼。”

    回去的路好似异常漫长,鹿嘉笙也因为一路的疲惫进了梦乡。

    “莫言呢?”周景问。

    “还在家呢,我说有事,就出来了。”鹿呦鸣解释道。

    “你哥还不知道莫言的事。”

    “嗯。”

    “你打算怎么办?”

    “实话实说呗。”

    “那莫言?”

    “告诉他吧,纸包不住火的。”鹿呦鸣顿了顿,又补充道“爸妈去姑姑家了。”

    “这么早?”周景点点头。

    车一路开到家,再次回到了那棵柳树下。

    “你回来啦一”

    “他是谁?”鹿嘉笙与莫言同时问出口。

    “莫言。”“这我哥,鹿嘉笙。”

    “莫言,时言……”鹿嘉笙看着眼前与时言有八分像的真言,顿时明白了一切,“鹿呦鸣,跟我来。”鹿呦鸣跟鹿嘉笙上了二楼。

    “周景,时言是谁?”

    周景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你跟我来。”二人去了偏房。

    “坐。”书房内鹿嘉笙对鹿呦鸣说。

    “没事,你坐。”偏房的卧室内周景对莫言说。

    鹿嘉笙问鹿呦鸣:“你干的?”

    “是。”

    “鹿呦鸣,你有病吧!你就拿时言的发明干这种事?你他妈还玩上替身了!”“没有,不是。”

    “没有个屁!那脸是他自己长的?你可真是长大了,管不住了。”

    “哥一”

    “闭嘴!”

    鹿呦鸣的话被噎了回去,也不再看鹿嘉笙。

    鹿嘉笙看着沉默的妹妹,与脑海中的虚影相重合,有一刻心头颤动。

    “我知道你放不下时言,但也没人逼你放下,对吧。”鹿嘉笙放软了语气。“但是莫言,你必须处理了。”

    “处理不了。”鹿呦鸣摇头。

    鹿嘉笙欲言,鹿呦鸣却讲起来,“十年,快十年了,哥,我们在一起快十年了!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死的人是他?凭什么死的人是他?哥,你能明白吗?三年前你走,两年前他也走,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过的吗?要不是他还有一个遗愿,我早就随他去了……哥哥,我是不是很偏执啊,我真的不想忘了他,忘了他,我会恨死自己的,哥哥——”

    鹿嘉笙像小时候那样抱住鹿呦鸣,轻声安慰:“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哥哥不怪你,哥哥永远都爱你,哭吧,哭吧——”

    莫言坐在正房的客厅里回忆着周景说的话:

    “时言,呦鸣已故的男友,他们在一起快十年了,你的建造者之一,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你……他们感情深厚……马上要结婚了……呦鸣放不下他…她很爱他…你也别多想。”

    “十年”“结婚”“放不下”这几个词一直缠绕在莫言身边。他和鹿呦鸣认识几天了?不到十天。她会和自己结婚吗?不会。莫言不知说些什么好,他喜欢鹿呦鸣吗?他想是喜欢的,他喜欢看她笑,喜欢听她讲话,开心她带自己回家,悲伤她爱的不是自己。他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被远方的山吞没,月亮渐渐显现出来,他就坐在那里,等鹿呦鸣下来。

    “她睡了,你也回去吧。”讲话的是鹿嘉笙。

    “好,晚安。”莫言点头,想了想又说“哥。”

    鹿嘉皱着眉点点头,在莫言走远后,轻声叹息,望向远方。

    屋外村内灯火通明,鹿嘉笙好像听到了蝉鸣。

    那是一个夏夜,蝉鸣悦耳,灯火通明。时言喝了几杯啤酒壮胆,但很明显,这小子酒胆不大,酒量也不好,带着微微醉意对他发誓:“哥,我发誓,我对呦鸣肯定好,要是不好,你杀了我。”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真爱她。”

    而这时,是冬季,没有蝉鸣,那个对他发誓会对他妹妹好的人也不在了。

    “十年足够将你刻在我的脑海,融入我的生活。你的离开太过突然,甚至无法告别,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留你在身边。我爱你,比爱这个世界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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