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百花齐放,花园的中间摆放着一座等身的象白雕塑,雕塑的膝上摆着一枝杜鹃,开得鲜艳。我双眼紧闭、双手合十祈祷,嘴上不停,无声念着什么。
午后的天最是好睡,只是这样一觉刚醒来也让人昏昏沉沉。
连对面坐着个人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揉着眼睛认了好半天才认出是里薇。
我在吊椅上睡觉,她倒好,不客气地坐着喝茶。
她发现我醒了,笑眯眯地和我打招呼:“殿下醒了,多亏殿下我才能在他乡喝到这样好的茶。”
我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嘴巴倒是先启动了:“那你多喝点,撑……”
撑死最好。
好在我及时收住,平时阴阳怪气的人太多,下意识就……
“殿下睡得可好?如此明媚的阳光,确是不可辜负。”
我只含糊“嗯”了一声。
她见我这样,似乎更有兴致了。
我们左扯右扯地闲聊,开始都是她在找话题,后来大概是我脑袋还糊涂着,嘴巴也没个把关了。
我们聊东方、聊帝国、聊时兴的玩意儿……
几声欢笑后,倒真有点好姐妹下午茶的感觉了。
说着说着,她止住话头,抬头看向斜前方。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近处是喷泉,喷泉的中间摆放着三个幼童的白色雕塑,他们高举着罐子,倾倒出清澈跃动的水流。再远些,能隐隐窥见皇宫大门的一角。
她问:“殿下想出去看看吗?”
“按规矩,我是不能随便出去的。”
我又补了一句,“如果是和老师一起外出学习,我想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们相视一笑。
一切都如愿进行着,我们顺利出了宫。
她换上了当地简单的衣装,我也脱下宫装,熟练地换上朴素的裤装。
但这次与从前不同,我没有对五官进行刻意的硬朗的修饰,我的一切都自然地流露在外面。
显然,有人不自然了。
每个路过的人总会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我,然后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我没有把多余的注意力分给他们,只是偏头问身边人:“你介意吗?”
她知道我在指什么,坦然地摇摇头,“当然不。愚人之见罢了,殿、你也不必太在意。”
我笑笑。
她带着我远离人群,我沉默地看着她不带犹豫地拐弯、走小路,并没有开口质问什么,只是开始思考如果她是敌国派来的又或是想要做些什么我该怎么解决她?跑吧,跑去流浪、跑去潇洒,也挺不错的。
正想着该跑到哪里潇洒好,她停下了。
好在我及时刹住,不然两人都已经在地上了。
“到了。”她告诉我。
我站稳脚跟,抬起头。
前方低矮错落的房屋,褪色的红色砖瓦,屋前是挎着篮子、忙中偷闲的妇女。远方无边际的田野,饱满的麦穗,田上是弯腰弓背、身着朴素的妇女。
低下头,脚下,不是什么结实冷硬的白玉砖石,是松软的土地。我能看到,深褐色的土壤,缝隙间还有隐隐的绿色,是新芽。
这是我第一次踩在田野上,那样陌生,我抬起脚,再实实地探过去。
左脚踏,右脚踩。
如此反复。
里薇新奇地看着我,调侃着:“你要不要光脚试试看。”
我抬头看了眼她,没有犹豫地弯下腰脱鞋子。
隔着脚下微薄的白色丝棉,如此紧密地感受大地。
我感受到脚下浅小得快要感知不到的土壤联结的下陷,它们簇拥、它们抱团,生出更结实的团结。
土地是柔软的。
我知道土地是阿提修琳宫里的奢华冰冷,也知道是帝国牢狱里的肮脏生硬,却从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柔软而又结实。
我的脚被这份坚定的柔软包围。
“第一次。”
“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踩在田地上。”
“不难看出,感觉如何呢?”她调笑着。
“很好。地是软的,还有些湿。”
“软的?湿的?”她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干燥的泥土,疑惑,“不应该啊,已经有两天没有下过雨了。”
“嘎嘎嘎嘎嘎”一连串的鸭叫插了进来。
我和里薇同时看过去,正好看到一只鸭子在田间的空地上……
我僵住了。
我此时好像明白了前些天那两个花瓶的感受,我的内里也如同那满地的光彩,碎了……
我赶紧拉着她带我去清洗,脚泡在水塘中不知道刷过了多少遍,但我还没有停下。
直到我的整只脚都被洗得通红,她看不下去安慰我说:“也可能是农人们刚刚浇了水,没浇匀,才导致一块干一块湿。”
这话讲得毫无说服力,因为我看到了!她刚刚还在偷笑!
我不听,仍然继续对我脚的全方位洗刷。
她伸出手拦下了我的手,“好了好了,已经够干净了,再洗下去就要洗破皮了。”
“再说,那些鸭子吃的很干净的,就算真是也……”
她收到我幽怨的眼神,闭了嘴。
这场闹剧以她劝我到太阳下山、我们一起坐着看了会儿晚霞收尾。
后来我们一路向皇宫方向走去,一路聊。
只是走到一个寻常的巷口,我的脚被一股微弱的力道拽住。
我停下另一只脚,回头去看,好大一个“尸体”躺在地上。
她的脸朝着地,只能看到她乱糟糟的一坨头发,不难看出她是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扯住我。
里薇询问:“是流浪的人吗?”
我蹲下想掀开她的头发,她条件反射地抓我的手,力道和刚才截然不同,几乎想要将我的手骨捏碎。
我对上了她的眼睛,很熟悉,同样盛满恨的湖泊,在哪里见过呢?
我盯着她沉思。
里薇见我这个样子,又问道:“认识?”
我抱着手,无意摸到了手臂上的牙印。那个昏暗房间中充满血腥味的齿痕,我想起来了。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最后还是认命把她带回去了。
回到宫里,沐浴后的我回忆着白天,鬼使神差地从抽屉了拿出了那几枚被仔细包着的杜鹃种子,翻来覆去地端详了好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吩咐人搬来了花泥种下,摆在室内的桌上。
等做完了一切,我看着花盆,心情复杂。
想到某个房间里还有麻烦精躺着,更复杂了,不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