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月光穿过宽大的窗户照射进来,夜晚,光亮反而成了影子。地板映着窗户的影子,我在黑暗中垂首。

    这般模样几乎与七年前的自己重叠,七年前……是王后利贝安卡去世的那年。

    那天,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天,如果用颜色,那么就是紫罗兰,闭上眼再也看不见是紫罗兰。

    小时候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她们说,死亡就是你再也见不到厨师阿姨了,你再也吃不到最喜欢小蛋糕了。我当时立即感受到了死的恐惧。

    再后来,是在书上看到的。

    书上说,死亡是未知的睡眠。

    死亡,就是睡着了吗?可我们明天都要睡觉,那我们每天都在死去吗?可今天的我不想死。

    于是我硬是挣着眼睛想熬过这次死亡,后来被侍女发现了,问我为什么不睡觉。我高深地回答,我今天不想死。给人吓了一跳,觉得我是熬夜脑子熬坏了,她赶紧拿来故事书哄我睡觉。我那时原本就有些困了,在她亲柔的拍抚和永远听不到结局的故事中幸福地死去了。

    再后来,就是现实残酷地告诉我真相。

    那天下午我本来在跟着恩利尔学剑,侍女急匆匆跑来把我们带去。

    等我和恩利尔赶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和利丝交代事情。她温柔地拂过她的头发,轻声说着什么。利丝只一味地点头。

    利丝哭得很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眼泪、鼻涕糊了整张脸。

    我当时想,我才不会这样,也不会哭的。

    躺在床上的女人看到我们来了,把恩利尔招呼了过去。

    我自觉地和侍女们站做一排。她对大家总是很和善,有分寸的和善,把宫里管理得很好,大家也很爱戴她,面对她即将离去的事实都很伤心,大家都哭得很难看。

    我不会的,我不会这样的。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悲伤的氛围,低声的啜泣填满了这个宽敞的房间。只有两个人显得格格不入,一个是我这个无动于衷的亲生女儿,一个是死亡的当事人,她脸上挂着笑,很复杂的笑,有解脱的兴奋、离开的不舍、还有……很多我看不懂的成分,可能是没有力气的缘故,这笑又透着股脆弱和无奈。

    我盯着女人的脸,一团又一团的疑问盘踞在我的心里。

    为什么大家都在哭?不就是要睡觉了吗?不是只是要醒不过来了吗?

    她又为什么要笑?死亡不是不好的吗?为什么要笑?

    死亡到底是什么?

    她像是才想起来我,将我叫了过去。

    她看着我,看着眼前的我,望着过去的我,眉头变得皱巴巴的,慢慢的,又被笑意揉开,轻声唤我:

    “玛蒂娜……玛蒂娜…孩子、我的……孩子……我的玛蒂娜”

    孩子……真是陌生又亲切的称呼啊。

    我注视着她紫罗兰的眼睛,在里面我看不见自己。我站在她的跟前,但我不知道,我还在她的面前吗。

    下一秒,温暖宽大的手包住我的小手,我回到她的面前了,她说,

    “要往前,玛蒂娜。”

    大概是发觉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看向利丝,利丝抹着眼泪就往这边扑。

    她也拉过利丝的手,把我们的手放在她的手掌上,轻轻拍着,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好好活着,我要回家了……”

    她的手垂下了。

    天,下雨了。

    我不会哭的。

    可为什么湿热的雨会落在我的脸上?

    自此,紫罗兰的眼睛再没有睁开过。

    只是我莫名有种预感,她真的回家了。

    这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我离开这里,搬入阿提修琳宫也有四年了,但我始终没有走出过这间房间。

    我在床上躺下,打开手脚,看着床边的轻纱帷幔。

    真是熟悉啊,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感觉眼皮沉沉的,好像下一次眨眼就要睡去了。

    “嗒嗒嗒嗒——”

    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靠近,房间很安静,外面连带着那人粗重的喘气声我都能听清。

    我没有动,只等待着那人进来。

    还没见到人,声音先传了过来。

    “呼、就知道你在这…”

    随后,我抬眼瞄,果不其然,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

    我又把视线转移到床顶的帷幔,没有说话。

    她能找到这我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她这个点会来。

    她一边走近我一边自顾自说话:

    “哎呦,这一路跑过来,真是,累的我啊。”

    “侍女回来了,我看你没回来她们又说去那长舌佬了。”

    “我一猜就知道不对出来往这边找,碰到那个东方人说你状态不好,指了个方向我就知道你在这没跑了。”

    “你这习惯这几年就没改过。”

    “每次不开心都往这跑。”

    “十次有八次在这找到你,还有两次半路就被我逮到了。”

    “每次去见那个长舌佬就没好事,长得就阴森森的。”

    “早就和你说过,往桩子上贴个小人像,每天砍个几千刀的,那剑术整个帝国别说第一也有第二。”

    “……”;

    ……

    她在我身旁坐下了。她的话一串一串地往下砸,打碎了这里的静谧和潮湿。

    等她吐完这些话,我问她:

    “侍女把你叫醒的?”按平常的作息这时候已经睡死了。

    “没,今晚莫名睡不着,可能下午和你练剑太兴奋了。”

    “明知道我在这,跑这么急做什么?”

    “万一嘛,早看到早安心。”

    她问我:

    “这次怎么了?现在怎么样了?”

    “不好。我要被卖了。”

    “?!!!什么意思??谁?!谁敢卖你!我宰了他!”

    我把事情简单告诉了她。

    她气得“噌”一下又站起来了,

    “我还没死呢!这老不死的就敢把你嫁去联姻!!”

    “好怪的话,而且你能把他怎么样。”

    “我、我、”她说着就向胯边摸,发现没带剑,“等我送你回去就去砍他几刀。”

    忽然发现让她们做师徒真的很合适,理念很契合呢。

    她开始急得在房间里转圈,一直念着怎么办。

    “怎么急成陀螺了?”

    “都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走过来把我从床上拉起来,

    “你现在怎么想的?”

    我思考了一下,不确定地回答:

    “闯更大的祸?死前玩把大的?”

    利丝气得给我脑袋来了一下,我“哎呦”捂住头。

    她叹了口气,朝我伸出手,

    “行了,先回宫吧。”

    我扶着那只有力的手起身,刚迈出一步,迟来的疼痛发作,我踉跄了一下。

    利丝扶住我,问我“没事吧?”

    随着视线的下移,她终于注意到我白色睡裤上的灰印。

    “他打你了。”声音从她的牙间挤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她慢慢的,又把我扶了回去。撩起我裤腿查看,我才发现已经青紫一片了。

    她垂下眼,很久没有讲话。

    好一会儿,她才小心地放下我的腿,让我在这呆着。

    从前我们练剑,难免会有磕碰,宫里一直有治这些的药备着。

    利丝很快拿着药盒回来了,她仔细地处理我腿上的伤。

    又是一阵沉默。

    我盯着她,她很认真,和她练剑的时候一样认真,常年握剑的手在时候竟然微微有些颤抖,但她好像在努力在让自己的手平稳下来,生怕不小心用力压到伤口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恍然间,我想到了王后刚去世的时候。我那是还太小,管理宫殿的事被她和恩利尔主动担下。宫里被王后管理得很好,很多事情只需照常进行就可以,但也有更多的细枝末节需要处理。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认真的吗?

    药涂好了,她详细地和我交代一长串注意事项,弄得我好像得了什么绝症一样。

    她的着急和关心犹如一阵无风的暴雨,狠狠砸下,又温柔地填满我的小河。

    我叫她:

    “利丝。”

    她抬头看我,我弯腰抱住她。

    谢谢你。

    她回抱住我,我们什么也没说,但一切都在双方温暖的体温中弥散开。

    天很黑了,她背着走回去,又穿过了那条承载着七年空寂的小路。

    夜色静静的,我们也静静的。

    她不知道,也许知道,背后的人已经沉入七年前的梦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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