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想知道这时候的裴熵，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看自己，会是什么样。
“热烈，张扬，很自由，像永远的晴天，”裴熵说的很慢，又顿了顿，目光落到蓝得鲜明的天际，声音放轻，“不过也会有看起来好像有点孤独的时候吧。”
夏竹恍惚了，怔愣道：“是吗……”
最后一点柠檬糖在嘴里化开，好像有点舍不得。
裴熵又问：“我呢？你怎么看我？”
夏竹思索许久，斟酌着两人当下的关系和身份，不能太唐突，但他忍不住地说：“一个很好的人……听起来会不会太草率？”
他偏过一点头，那样真诚地看着裴熵：“不是客套，也不是敷衍，是真的觉得你很好。”
他觉得还不是很对：“不是说你成绩好，你的能力强，就是……”
夏竹疯狂地在脑海里遣词造句，却觉得没有一个他满意的说法。
“谢谢，”裴熵轻笑着出声，温润的嗓音里有轻微的颤抖，“谢谢你觉得我很好。”
夏竹的手指蜷了起来，揉皱了衣摆：“……谢什么，你就是一个值得被所有人认为很好的人……”
“诶！我找你俩呢！”尹复站在看台下，一手叉腰一手高举挥舞。
被打断的夏竹很不爽，双眼眯起，看台太高，尹复站下面跟只蚂蚁似的，让人想把他一脚踩死：“什么事？”
觉得这么喊话太累，尹复索性跑了上来：“你俩晚上要留下来看电影吗？老贺打算晚上自费请大家吃点夜宵。”
晏中的运动会会开两天，传统就是第一天的住宿生晚自习取消，改成看电影。走读生也可以选择留下来。
尹复喘了口气，继续说“所以得算一下晚上的人头。”
“晚上我在。”裴熵没什么犹豫地回答。
“你以前——”意识到不对，夏竹火速闭嘴
裴熵：“我以前怎么？”
——你以前不是不爱看电影吗？
“什么？我是说，你看着不像是爱看电影的样子啊。”夏竹讪讪地笑着。
裴熵会意一笑：“不太想待在家里而已。”
尹复用脚尖踢了下看着像呆滞了的夏竹的鞋：“想什么呢？你下午要直接回家吗？”
“我也留这。”脑子是还没转回来的，话是脱口而出的，夏竹只是想着，这样就可以和裴熵待着一起看电影了。
“行，那夜宵我算上你俩了。”尹复看起来很忙，得到回复后立马就走了。
－
窗帘被全部拉上，灯也被全关了，只剩电影的光亮和声响。
黑暗里，同桌的距离，裴熵的呼吸声格外重。夏竹心思不在电影，默默听着裴熵的动静。
靠！这样好像个变态。
“夏竹，外面有人找你。”上完厕所从后门窜进来的潘亦城蹲着摸到夏竹的位置。
应该是林嘉汝，他这会竟然忘了今天晚上还有这事。
夏竹从后门出去，林嘉汝就站在走廊上。
“我有事找你，在这不太方便，我们去体育馆后面那个亭子吧。”林嘉汝怕夏竹赶她，一口气把话说完。
赶紧说清楚就能结束了。
夏竹急地已经走出两步才说：“那走吧。”
林嘉汝不知道他的想法，心里为这两步有点小雀跃。
－
亭子里的座位像是摆设，两人就那么面对面站着，亭顶中央的感应灯自动亮起。
林嘉汝努力地直视夏竹，一开始就有些抖：“你刚转来我就注意到你了，后来几乎每天都能经常看见你。”
“但偶尔也有没法偶遇你的时候，我就会控制不住地到处跑，到处找你。”
“一天里能看见你一眼我就会很开心。”
“我很喜欢你，你想试试和我在一起吗？”林嘉汝期待地看向夏竹，双手紧紧攥住衣角。
夏竹也努力地想在脸上做出一点表情，嘴上却无情：“谢谢你的喜欢。但你对我的喜欢可能是建立在不怎么了解我的基础上，就像你说的，只是能每天看见我而已。”
“我这人真没你想的那么好，你说喜欢我，其实喜欢的是你想象里的我。
“真正的我特别别扭，也不会关心人，说话也不好听，还总能伤了别人，谁要跟我在一起都是倒霉了。”
“更何况我对你也没有喜欢的那种感情。”
“可是我……”林嘉汝拽着衣角的手更紧了，她不死心地还要继续说，被夏竹打断。
“还有，我喜欢男的，不骗你，”夏竹释然地叹口气，“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
然后气氛沉默下来，老化的感应灯没法在长久的沉默里亮着，一瞬就灭了。
林嘉汝本来还想说什么，现在喉咙里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久久不能回神。
“早点回去吧。”夏竹微微弯腰，像是抱歉地冲她鞠了一躬。
走到离亭子不远的的拐角处，夏竹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转头看去——
亭子里的灯再度亮起，何屹不知道从哪个草丛里窜出来的，站在还没离开的林嘉汝面前说话。
他很可能听见刚才对话的所有内容。
难道曾经的何屹也偷听了这场表白，在后来才敢那么嚣张肯定地在学校里大肆宣扬自己是同性恋？
这次正好自己走得慢些，遇上了？
夏竹想往他们的方向走几步，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环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拽进拐角处能够遮挡的墙体后面。
他后背撞上坚硬温热的胸膛，感受到身后人喷薄的气息，整个人都到了那人的怀里。
“你——唔！”太过慌张，夏竹没控制住音量，身后人的手立刻捂上他的嘴。
“嘘。”
是裴熵。
夏竹在一瞬间彻底僵住，心脏的跳动声在静谧的黑夜里简直如雷贯耳。
裴熵也感受到了他的僵硬，马上放开了手。
夏竹转身问他：“你怎么在这？”
“出来透气。”裴熵没什么表情，语气平静，一副碰巧路过的样子。
“哦好吧。”夏竹顾不上他，作势又要往外走，又被裴熵一把拉住。
夏竹不解：“你干嘛？我有事！”
“现在这个情况，你还要光明正大去听他们俩说话？”
林嘉汝看上去情绪很低落，而何屹不知道在说什么，看着很激动。
夏竹不吭声了。
“在这偷偷听吧。”
这话夏竹不敢相信是从裴熵嘴里说出来的，他满脸问号地看向裴熵，这人表情没变过。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躲在拐角处的阴影里。
何屹也是来表白的。
“嘉汝，夏竹他都拒绝你了……”
“你刚才一直在这？”林嘉汝的声音变得尖锐。
何屹支支吾吾：“……是。”
“你有病吧何屹！这是我跟他的事，你管得着吗？所有话你都听见了？”
“嘉汝我……”
“操……”夏竹咬牙挤出一个字，这傻逼果然一直在偷听。
“我真的很喜欢你，一年了，你愿意给我一个机——”
“不愿意，我先走了。”林嘉汝生气地皱着眉头离开。
不远处那片阴影里，夏竹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问：“你刚才也一直在这？”
裴熵神色照常，伸手指了指这个拐角：“没有，我经过的时候你正准备从这冲过去。”
真的？夏竹不敢多想，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最好是这样……
不过这时候裴熵的出现，对没有这段记忆的夏竹实在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