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长子少铭，丁亥年仲夏生于赵都，幼读书于丛台晨塾，年十三而离家进学。

    岁在庚子，大疫初消，亦为仲夏，余会同窗少铭。初，余未目及其人，以其貌不扬而文才泯然，多视周之俊才矣。然缘由天定，命数难逃，人之交游，非己所能料。时收假乃七日，余与北地胡氏子脾性相投，渐熟稔。午后休憩，余偕一女伴于堂后私语，胡氏子莽然奔吾，伸指戏曰：“汝性鬼祟，于此窃行苟且！莫染汝伴之性情！”余笑其荒诞，无意辩解。忽听得另一小子声：“其言诚哉！汝性张扬，莫染汝伴！”余讶然，非为其情疏而擅言，乃为其声如泉水泠泠，又似琬琰相去——此何人耶？

    余侧身，见一公子隐于胡氏子后。但见其眉若青峰延远黛，目似秋水亮三分；笑意通于五感，举止翩翩有书卷气，令余脑海现出周作人评其嫂言：人淡如菊。未及攀话，胡氏子曳其远趋，余怔怔然立于原地，女伴呼数声乃答。

    余窃读名册，此公子即少铭也。当日晚课，余佯作气淤，偏首咳，实为观少铭之状。少铭坐余西南，案几齐整，安然会神，从容有古态。余回首暗叹，缘何曾不见此等人？

    又旬月，其间余及友与师生嫌隙，友情愤然乃至于泣。少铭于旁蹙曰：“吾师盖过迂也，信君无咎。”又有校集盛事，余懒怠不愿搬诸多物事，随口笑曰：“何得大善人助吾一臂之力？”本无切意，不期有答。然少铭对曰：“此必为唤吾？何人不知吾心澄澈，最好助人？”未待余言，已荷余物，顾曰：“秋初尚燥，君可携吾夹衫。”行于甬道，微风宜人，间或有微黄叶蝶栖于少铭肩，余拂之。

    至小门，是日有假，外既诸父母俟。少铭笑曰：“吾二人谨然慎然，莫为家母视。其人固执，毋令吾与女子行。”余亦笑：“令慈莫非满清权贵？宫规森严矣。”及事毕，胡氏子故作矫态：“女盖言其俊逸风流人皆难及。”余茫然：“非，仅言有善。”胡摇头自语：“怪哉，此子竟真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