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放眼望去,大地满目疮痍,天空布满血色,凛风呼啸,万鬼恸哭。京城血色弥漫,城墙硝烟滚滚,烧灼焦糊气味四散。
这曲悲壮离歌,仿若前世再现。可怜她重生一世,仍旧逃不脱命运的摆布。
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阖合眼帘,流绪微梦。过往画面如云烟掠影,一幕幕倒卷重现。
皇帝针锋相对的冷戾,皇后癫狂掷子的绝望,温念喉血横飞的快意,苏沅芷薄命剖腹的惨烈,苏夫人半生卧床的幽怨……
复仇之路,她咬牙踏血而行,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也未曾放过任何微乎其微的机会。
流光载着血色记忆翻滚,最终停在一辆上等紫檀木马车前。马蹄轻踏石板,命运的小调就此发生转折。
车厢窗帷探出一只手,轻轻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刀劈斧削的侧脸,嘴角噙着一抹不明不白的笑意。
低沉冷冽的嗓音铺面。
“你没长眼睛么?”
一身玄色窄袖丝袍,目光清冷,剑眉横挺,俊美无俦的脸颊,布满阴鸷肃杀气息,带着久经沙场的漠然无情,给周遭带来可怕的威慑感。一双凤眸涌动着微光,似要化作咆哮铁兽,瞬间将她吞没。
冷面阎罗。
他是她劫数的起点,也是她宿命的归处。
她苦心孤诣,谋求借一柄三尺利剑,以勇气为锋,以刚毅为锷,上斩颈脖,下决肝肺,叫那恶鬼无处可逃。
苏绾抬起素手,拂去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星眸倒映着五丈原杀伐血光,偏生唇际莞尔。
“你,就是我的剑。”
远处火焰冲天,香阵透京城,烧尽牛鬼蛇神。繁花似锦,朝阳照耀生红霞。慢等骁勇将军,杀出黎明,抚绥万方,美人见曙光。
朝来和气,碧瓦朱甍。
由于镇抚使李鹤鸣被人击败,紫禁城的锦衣卫群龙无首,霎时如一盘散沙,溃败千里。
萧染趁机策反锦衣卫,以大内密探的名义,直接亮出了腰牌。侍卫向来只认资质,不问权威,于是纷纷放下武器倒戈。
御马监的太监们本来就不擅兵武,见锦衣卫收手撤退,也便收起匕首,拿起扫帚,开始清扫遍地狼藉。
紫禁城重新回到苏绾等人手中。
苏绾担心秦欢的安危,同贵妃商量,她想出宫赶往前线,被贵妃断然拒绝。
侄子的身家性命固然重要,然而大敌当前,万万不可感情用事。
苏绾只好提出,自己想登上紫禁城的城门楼,借助高势眺望五丈原的战况。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贵妃也想窥探秦欢安危与否,因此便吩咐众人移驾宫城门楼。
果然,一行人才登上城门楼没多久,前线捷报就到了。
当然,这个“捷”字是针对皇帝而言。
陆能亲率大军鏖战两个时辰,终剿灭叛军两万,并生擒逆贼头子秦欢,用铁索捆缚个结实,正着手押解回城,待午门斩首示众。
这一仗,打得惨烈,“赢”得艰辛。
皇帝抬手拂过白玉栏杆,似在拂去尘埃,又似抚摸战利品。俄顷,男人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朕赢了。”
身后的苏绾云鬓微乱,显然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倘若时枫的遇险,尚在意料之中;然而秦欢的结局,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她以为自己已从上一世的羁绊里得到救赎和解脱,可命运从未真正彻底放过她,还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要怎么做,才能在这乱世俱灭的危机情况下,同时拯救两个人的性命?
皇帝睇着她的落魄模样,笑意愈加深沉,“你的情郎,已溺毙沟渠;你的知己,正押赴断头台。”
他俯瞰那双倔强的星眸,“你之所倚所恋,皆成黄土。死的死,伤的伤。”
“唉。”皇帝幽幽轻叹一声。
“这出压轴好戏,”他道,“你可还满意?”
苏绾闭上眼,不忍卒看天穹尽处的红云,那是秦欢的血洇染所成。天光刺得她有些眼疼,她抬起手,想挡一挡,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像踩了一团棉花,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我有点累……”
话音未落,苏绾身子一软,整个人向一旁倾倒。
萧染本能地冲上前去扶住她,将她横腰抱起。怀里的女子轻若无骨,额首汗珠大颗滚落,她已到了极限。
因苏绾体质特殊,受了过多的刺激之后,人就会晕厥,且长期昏迷不醒,对此秦欢也是无能为力。
联想到之前几次的经验,尤其是最近一次她被温念刺激得卧床长达十几日,萧染彻底慌了。
“太医呢?传太医!”
贵妃沉声喝止:“莫要惊乱!将她搁置墙角阴凉处,底下用斗篷垫着点。”
只见她素手一翻,银针在天光下闪烁冷光,动作行云流水。短短一天不到的工夫,她已出手了五六次。
萧染这才回过神,贵妃医术高明,拥有悬壶济世的本领,何需他乱作一团?少年连忙依言将苏绾小心安置好,嘱咐春蝉一旁伺候,不许怠慢。
安顿妥当苏绾后,他猛地站起身,抖了抖染血的银灰袍子,有样学样一把揪住了皇帝的衣领。
“你还笑得出?”萧染怒道,“你养的黑狗已经被我锤成残废,皇宫现在由我作主!我要你立刻下旨投降,必须放了秦欢,否则……”
他狠狠一顿,“小爷让你知道,什么叫以命抵命!”
秦欢对他有知遇之恩,三年前将他从乡下的泥泞里捞了出来,送他回京城认祖归宗,享尽王侯荣耀。
如果说,李鹤鸣授他杀人技法,是他的老师;那么秦欢教他做顶天立地的男人,是他的恩人,他的兄长,是他心口的朱砂痣。
谁敢动秦欢,他便要谁的狗命。
就是这样简单粗暴。
皇帝脸色骤变,龙袍向后一甩,挣脱对方的束缚,喝道:“放肆!”
不似方才大殿里那番从容不迫,男人似乎对萧染失去了耐心,一味苛责道:“你这竖子,不知悔改。朕可是你的亲舅舅,你竟敢胳膊肘往外拐,与外人沆瀣一气讨伐朕?真是岂有此理!”
对此萧染嗤之以鼻:“你少跟我挂亲戚牌子。谁是你外甥?我与你没有一文钱关系。”
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对,我确实与你有关系,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杀了我的爹娘,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言毕,萧染手腕一翻,长剑凌空指向皇帝。
岂料,皇帝根本不吃他这套威胁言论,秦欢的性命掌握在他手上,谁人胆敢威胁恐吓他?
“杀了朕,你爹娘也回不来。更何况,他们乃是咎由自取。”
皇帝剪了剪眼眸,吐出几个字:“他们该死。”
“混账!”萧染被皇帝的冷漠态度激得失去了理智,剑刃一晃,目标冲着喉咙就去了。
“不要!”众人齐声喝止。
弑君之罪,并非背不得。然而,杀掉一个独裁者皇帝,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只飞镖,快如流星,打得长剑一偏。少年手腕震颤,踉跄后退了两步,眼底的愤怒瞬间被惊愕取代。
“太后驾到——”
只见一队飒爽英姿的女兵,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沿着白玉石阶拾级而上。女兵甲叶轻响,金枪红缨摇曳,肃然之气压倒弥漫的硝烟。
太后年事已高,但威仪不减。她以雷霆手段定乾坤,虽久不理政,依然是这座深宫中最令人敬畏的存在。
她本该安享晚景,专理后宫与宗室祭事,不再掺和朝局之争。可面对眼前这场惊天动地的谋逆叛乱,她已无法再袖手旁观。
于是,太后披凤氅,执金杖,亲自登临城楼,为的是给皇子皇孙们“上一课”。
这一刻,京师的风似也为之一滞。真正的“国之主母”,重新出山了。
太后拄着龙头拐杖,步履摇晃,趸至萧染面前,微微抬首,正色道:“放下兵器。”
萧染愣了愣,终究是收起了长剑。
太后语重心长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长不大。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人家叫你杀了亲舅舅,你哼哧哼哧就去抹他的脖子,忒不像话!哀家是如何教导你的?你都忘了吗?”
萧染执拗道:“狗皇帝杀了我的父母,叫我怎能不恨他?”
“谁说的?”太后眉眼一挑,“叫她到哀家跟前来,我要亲自问问她。如何这般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萧染一时语塞。
这事是苏绾在杭州殷宅和他说的,这会子她晕过去了,因此也无从佐证。
旁人没有提起过。
“不过,”太后缓缓道:“说得倒也没错。”
一语既出,众人惊诧。
“寿宁她……并非自愿的。”太后的嗓音微微颤抖,“当年,她是被迫选择自尽。或者,说她是被人夺取性命,也不为过。”
不止在场众人愕然,就连皇帝也为之一震。太后的言论,与她一贯坚持的主流意见相左。
“你承认了?”萧染紧声追问。
“哀家自然了解原委。”太后轻叹一声,“只是……皇家无奈啊。”
“治国之道,最忌一己之私。寿宁身为长公主,与武安侯私通,便是触动了皇家威仪。”
她摇头道:“错了,就是错了。”
“当年皇帝念及血脉亲情,实不忍下此狠手,遂交予章任梁全权处置。毕竟,他乃先帝亲定的公主驸马,身份最为合宜,也算当做一桩家事处理。”
“章任梁力主处决寿宁,为的是保全皇家颜面,稳固天下根基。若让外人得知长公主与重臣私通之事,皇权威信将毁于一旦。彼时皇帝初登大宝,根基未稳。若朝纲震动,天下恐陷乱局。”
“于情无可饶恕,于理不得不为。”
太后轻叹道,“章任梁真乃国之栋梁,从政三十年,独自默默承受苛责罪孽,而无一句怨言,连哀家也为之钦佩。”
太后掀眸望向遥远天际,神情愈加黯然。悲哀之最,莫过于长者被晚辈所误解;莫过于忠臣被天下所诟病。
然而萧染根本不买账,他在乡下农家摸爬滚打了十八年,既没能承恩父母亲情,也没能享受荣华富贵。他所拥有的一切,唯底层百姓的贫苦艰辛,仅此而已。
少年怔愣道:“为了区区颜面,你们就能草菅人命?”
他拍着胸膛悲愤道:“她是我母亲,是你们的女儿、妹妹、亲人。你们竟为了什么狗屁‘颜面’,让她含冤而死?”
太后缓缓闭上双眼:“哀家知道她冤……可皇家子女,生来便要背负天下,哪怕这一生,都不属于自己。”
“背负天下。”萧染眼前一黑,几乎立足不稳。
他忽然明白,这世上最可怖的,不是刀剑的冷厉,而是那些披着“家族与名誉”外衣的冷酷道理。
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光。
那一年,章任梁殿试金榜题名,二十岁的探花郎,风华正茂,深得先帝赏识。
彼时他刚刚下朝,正端袖立于丹墀之下,与同届的二甲传胪梁才,谈论《治国理政》策论。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遇见寿宁公主。
小姑娘穿着浅粉纱衣,头上斜插玉簪,正从龙柱后面偷偷窥视他。
忽然一只蓝色蝴蝶从面前飞过,吸引了小姑娘的注意力。她起身追了出去,却不小心撞到他的袍角。
小姑娘抬起头,明澈的眼眸里,点缀着天光。
章任梁躬身行礼,温声道:“殿下,蝶儿飞不过人心,莫要再追了。”
小姑娘笑道:“你可是探花郎?父皇已将囡囡许配与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夫君了。”
章任梁听得一愣。
寿宁与九皇子乃一母同胞,可怜九皇子不受待见,寿宁却是先帝膝下最为宠爱的小公主。
因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无人照料小公主,寿宁才仅仅六岁,先帝就急着为她挑选乘龙快婿,挑来挑去,选中了才华横溢,且尚未娶妻的章任梁。
结果章任梁婉言谢绝,寿宁还是垂髫小娃,比他最小的妹妹年纪还要小,怎么能当他的新娘呢?岂不是耽误了女儿家的一生吗?
先帝见他执拗不肯娶公主,也没有强硬相逼,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改召章任梁入宫,做了公主的授课先生。
他性情沉稳寡言,教书时规矩极严;而寿宁却天真烂漫,坐不住半刻。
他让她抄《诗经》,她偏爱在字旁画花。
他讲《论语》,她打呵欠。
他板起面孔要罚,她就吐舌做鬼脸,笑得一殿明亮。
一来二去,原本冷清的书房,有了笑声,也有了阳光。
“先生,你总是皱眉,可知皱多了真会变老呀?”
“殿下,您若再调皮,要担心的,可就是臣的命数了。”
春去秋来,十年时光。
那一年的春日,杏花开得极盛。
寿宁十五岁,已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多了些许少女的明艳。
她一笔抄错了“礼”字,章任梁不由叹息,轻声责备道:“写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记得。‘礼’字乃人之本,国之本,最为重要,万不可出错。”
寿宁抿唇不语,半晌,忽然将笔管一掷。
“你总是这般冷漠,”她哽咽着道,“在你眼里,我永远只是个不会写字的小孩。”
又抬起头,倔强盯着他,质问道:“你何曾正眼瞧过我?”
章任梁怔了怔,放下手中纸张,正色道:“殿下乃我朝公主,生来身份尊贵,何须微臣首肯?”
“你不肯娶我,又怎会高看我?不过拖延时间罢了,全都是借口。”寿宁眼眶盈泪,“你如此轻贱我,我恨死你了。”
说完,她转身跑开了。
章任梁叹口气,他以为这不过是公主耍的任性小脾气,明日便会无事。
可是寿宁再也没有回过书房,而章任梁,也未曾请旨续任授课老师。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皇家的女儿,迟早要长大,更远大的前程在等着她,须远离这些无用的牵挂。
后来几年,听闻寿宁与武安侯来往密切,他淡淡一笑,以为不过是宫闱流言。
等到那封“通奸罪证”被呈上御案,寿宁被软禁,武安侯被押解,候旨待审时,他才如梦方醒。
御花园深处,铜雀春深锁重门。
时任三品吏部侍郎的章任梁立于廊下,手里捻着手诏,朱红烙印尚未干透:「朕希冀尔卿探望寿宁,令其深刻自省。」
他迈步入内。
寿宁坐在窗边,一袭素衣,不施脂粉。曾经笑靥如花的脸颊,淡得近乎透明。窗外杏花绽放,粉白花瓣飘进屋内,落在膝上,她也不曾去拂。
“长公主殿下。”章任梁低声唤道。
寿宁抬眸,眼神空茫,似是沉浸梦里还未醒来。
良久,她才轻轻一笑:“先生竟还肯来看我?”
章任梁感到喉咙发紧,沉寂了半晌,艰涩道:“你何苦如此?”
寿宁唇角微弯,“因为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啊。”
章任梁怔住了。
“你教我读书,教我写诗、习字、作画,传授我世间最好的知识。”
“在你眼里,我是学生,公主,唯独不是女子。”
她淡声道:“我得不到想要的,只好退而求其次。”
章任梁闭了闭眼,勉强压制心底悸动,岔开话题道:“你与武安侯的事,传遍朝堂,已是国耻。殿下若肯向圣上及太后请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请罪?”寿宁忽然笑出声来,夹杂着破碎,“我做错什么了?”
迎着章任梁的目光,她缓缓站起身,铿锵反问道:“我不过是想被人爱,被人看见。这也算错吗?”
“人人对我有所要求,可有谁真正为我着想过?皇兄要我端庄,太后要我贤德,你要我守礼。可我从来不是你们的提线木偶,我有我自己的追求和梦想。哪怕天下人皆骂我不贞不守,散尽德行,也好过做你们眼里的偶像,连个‘人’都算不上。”
她低下头,细声细语:“武安侯是个极温柔的人,他会安静听我说话,我高兴时他陪着我笑,我伤心时他替我擦眼泪。在他面前,我可以做真正的‘我’,而不用在意礼制的束缚。”
寿宁的眼底,含着几许泪光,却不是为惋惜,而是对人生的大彻大悟。
那份痛彻心扉的“清醒”,令章任梁胸口撕裂般痛苦。此刻他多么想伸出手去拥抱她,将她融入骨血里,以填补内心的那处空缺。可理智如寒冰,冷得割裂人心。
他沙哑道:“你太任性,太自私了,辜负了许多爱你的人的期望。”
她痴痴地望着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倘若我不为自己活一次,这无情无义的世间,又有谁会真正在意我?”
风自窗外掠入,卷起她的发丝,吹散她的眼泪。
章任梁再也说不出一句劝语。
他们之间隔着几步之遥,却似隔了礼法、宗族、天下,和一整座帝国。
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转身欲走,她忽然开口:“先生,当初你若能看我一眼,我就不会去找别人了。”
章任梁背脊一僵。
许久,他轻声道:“殿下,来世若无君臣之别,我再教你写字。”
寿宁莞尔:“那我再写错一次,让你罚我抄一百遍。”
他没有回头。
身后杏花簌簌,落在她的肩头,如雪似泪。
那个对他红着眼,含泪离去的小姑娘,早已把全部的情意,都埋葬在春风里。
而他,错过了她的一生。
后来,章任梁上书,请奏定罪问斩寿宁长公主和武安侯,震惊朝野。
皇帝不忍手足相残,断然驳回了奏折。
然武安侯心知事败,愧对君恩,更无法原谅自己将长公主拖入深渊,于府邸饮下毒酒身亡。
寿宁长公主得知噩耗,悲痛欲绝。月圆之夜,她身着素衣,纵身跳进后花园水井,殉情自尽。
那一夜,章任梁坐在杏花树下,喝得酩酊大醉,两日不省人事。而他此前半生,从不沾一滴酒。
往事不堪回首。
内阁首辅章任梁睇着案上那盘残局,心中百转千回。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予自身求利益。
此生,无悔。
章任梁撂下茶盏,当即召来侍从,令其备马车,他要移驾西城门。
侍从疑心自己听错了,“城东五丈原战事将息,大人当真要去西城门?”
“不错。”章任梁惜字如金。
声东击西,乃是兵家不败的战术。
他不相信,那群热血沸腾的年轻人,想不到这一点。
侍从得令退下,章任梁登上马车,在无人的大道上一路疾行。百姓们都躲在家里,到处人心惶惶。
待他匆匆赶到西城门一看,果真如其所料,西边红云涌动,身着黑色兵甲的士兵,骑着黑色战马,扛着红色旗帜,气势汹汹向主城奔来。
那才是真正的京营铁骑。
偌大京师,俨然如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