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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猫换太子

    齐漾舟估摸着沈绥的高度,在叶间留下了几抹血痕,倒像是有人穿过林叶时无意蹭上的。

    齐漾舟捧起地上粘了血的湿土,边跑边往地上抛下,又将血迹用脚抹去,但抹的不慎仔细,倒像是逃亡时不慎落下,又急于销毁的模样。

    宽敞的棺椁容下三个成年人终究还是狭窄拥挤。沈绥侧身躺着,他闭着眼往后缩了缩,给齐漾舟留下足够的空间。

    生死攸关,没人记得男女大防。

    齐漾舟背对着沈绥躲进空隙里,她在棺壁上摸索,终于找到了控制机关的暗扣。

    哐当一声,侧面的棺板砸下,将地表松动的土层震落,把三人重新掩在地下。

    棺内漆黑一片,外界也寂静非常。许是天留生路,竟又下起了雨。细碎的碰撞落下,伴着交织的呼吸声。

    那药当真神效,沈绥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不再是进气多,出气少。

    齐漾舟侧身听着,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问:“江晗为什么会来京?你们为什么会被追杀?你为什么在此地?”

    “齐二,你问的太多了,我可是将死之人。”

    喑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却只含糊其辞。齐漾舟显然不是很满意,接着追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等你死了,我好为你们报仇。”

    “呵,好啊。”沈绥似是在笑,“记得把他们千刀万剐”

    “万一你真死了,我还能去为你击鼓鸣冤。”齐漾舟不想同他瞎扯,奈何沈绥除了废话都闭嘴不谈。

    “放心,祸害遗千年,你死了我还会活着的。”沈绥听着自己的心跳。他想,等等吧,齐漾舟。等我能活到明天,就算你想逃,也逃不掉的。

    他闭上双眼,感受血液从指缝间静静淌下。原本抱着必死之意的他,现在正苦苦祈求能有奇迹降临,有生路可寻。

    齐漾舟不明沈绥的想法,她正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她与沈绥仅有一面之缘,对沈阎罗的了解只凭着坊间传闻。

    可谣言一事,听之任之,仙人也能被说成妖魔。世人还道薛老夫人宽仁慈祥,薛二娘子温婉和善,咏絮之才。世人赞颂的忠臣世家,却是豺狼虎豹、损人利己之徒。

    可是沈绥此人濒死还能同人斗嘴,其人也不一定就如传言般肃杀。

    等等,再等等。

    齐漾舟说服自己,竖起耳朵听外界的雨淅淅沥沥落下。

    沈绥的呼吸渐渐平稳,听得齐漾舟的心也落回了胸膛。至少兄长的死,不再是空白一片,还有一迹真相可寻。

    时间与棺沿上的雨滴一同划过,突然沈绥翻身压住了齐漾舟。

    棺椁本就拥挤,沈绥整个人撑在她的上方。为了不压到齐漾舟,沈绥单手支撑,另一手牢牢捂住了齐漾舟的嘴。

    “喂。”齐漾舟刚想奋起反抗,攻击对方的下三路,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大,有叉路。”

    “搜!”

    “没人!”

    “这边也没有!”

    “没人?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给我仔细检查,棺材板里的也别放过。”

    黑衣人靠在齐漾舟的碑上,指挥着剩下的人,往被暴雨冲的露头的棺里刺去。他冷声道:“任由他们再能躲,钻到这木头里也只有死路一条,顺便还省了敛尸钱。”

    黑衣人抬起剑就往身后的棺里刺去。锋利的剑刃刺破木材,朝沈绥腰腹间钉下。

    齐漾舟只觉腹间剧痛。锐利的剑刃贯穿了沈绥后,直直刺进了齐漾舟的腹部。

    剑刃将两人连在一起,倒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沈绥极力忍耐着不发出声音,温热的血自唇角滴下,落在齐漾舟脸颊,烫得她屏住了呼吸。

    “老大,东边有血迹。”年轻的黑衣人,朝这面大喊着。

    “小六,你要死啊,喊这么大声。”黑衣人利落收剑,嫌弃的将剑刃上的血甩了甩,才呵止戳刺棺材的手下们,往东面追去。

    众人脚步渐渐远去,沈绥伤上加伤,终于砸在齐漾舟身上,昏死过去。

    “沈绥?”齐漾舟轻轻推了推颈侧的脑袋,对方毫无反应,好在还有微弱的鼻息。

    齐漾舟挪动身体,双手按在他腹部的血口上。

    她一时有些错乱,剑刃将沈绥捅了对穿,自己却只被伤到了几寸。若非沈绥突然翻身挡住她,这一剑就要结结实实落在齐漾舟身上。

    伤口往外冒着血,已是钻心的痛。齐漾舟无法想象沈绥满身伤,能否还能感觉到痛。

    为什么?对沈绥而言,自己还有什么价值?齐漾舟不知道沈绥有何谋算,只能在漆黑之中听着他渐渐衰弱的呼吸,求丹药能将他留在人间。

    雨噼里啪啦砸的更欢,掩盖了来人的脚步。

    咚咚咚,三短两长。

    这是齐漾舟和侍女丰禾约定的暗号。齐漾舟小心翼翼撑起昏死的沈绥,反手扳开机关暗扣。

    啪嗒一声,侧板缓缓开启,漏出了被血浸透的两人。

    丰禾穿着蓑衣帷帽,领了亲信侍卫,正满心欢喜等待齐漾舟迎接新生。她温柔的笑马上被猩红色砸的破碎。

    “娘子!”

    三个裹满血的人被塞进马车,偷偷运回了长安城。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薛家做梦也想不到齐漾舟在城里另置了宅子,城外搜捕的杀手更料不到,潜逃出城的目标悄悄回了长安。

    血水一盆接一盆往外泼,汤药一盅接一盅往里传。直到大雨渐停,日落月升,小院才静下来。

    夏季的雨,每落一次,便热上一分。又接连下了两天雨,亭外的荷花池就冒出了粉嫩的尖角。

    荷塘边的画亭里,齐漾舟坐在轮椅上,她身着白衣,发髻半挽,青丝垂落肩头,正翻看各店管事递来表决心的书信。

    丰禾坐在亭中石凳上,嘲讽道:“薛家人面兽心,咱们就该把所有家产都搬走,一分不留。苍天可鉴,当年薛小将军来提亲,求着许婚时,她们可不是这幅嘴脸。将军不在了,倒像是把他们的心肝也带走了。”

    “丰禾,薛彻是薛彻,她们是她们。”齐漾舟心底倒有三分替薛彻不值,他为国尽忠护国平安,背后家眷却如此不堪。

    她摆摆手淡淡说,“况且,薛家也不是吃素的。若真一分不留,她们定然马上就发现了。万一他们去铺子里闹事,咱们计划仓促容易露了马脚。留下这些银钱,足够她们挥霍半载。待她们发现时,各家铺子已经交接完成,咱们都回幽州了。纵使她们再想追,也是天地茫茫,无迹可寻。金蝉脱壳岂能舍不得这壳。往后,咱们就是天涯各走一边,与薛家再也没关系了。”

    “算是给他个小面子。若是大郎君知晓,定能把少将军从土里抓出来揍一顿。”丰禾话音刚落,便想到了表公子江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想起身致歉。

    她瞧见风吹齐齐漾舟的发丝,她纤细的身影在风荷摇曳中显得更加单薄。丰禾俯下身环住她,想替她挡住些苦难。

    “好了,好了。我还没哭呢。表哥之事,我自是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将贼人绳之以法。”齐漾舟拍拍她的手。

    两人都没再提江黎,而是你言我一语谈论着未来铺子田产的安排计划。

    “齐漾舟!”

    沈绥匆匆披了外袍,发髻还散着。他生怕齐漾舟已经死了,跑的极快,把侍卫们都甩在了身后。

    齐漾舟坐在轮椅上,冷冷瞧着他停在檐下。

    沈绥眼里有急切,有愤怒,有惋惜,还有庆幸。齐漾舟不知道他与江黎经历了什么,于是单刀直入问道:“怎么?沈指挥现在急着同我□□了?”

    “你腿怎么了?为何坐在轮椅上。”沈绥盯着她的腿问。

    “我?我倒想问沈指挥,你身负重伤为何能站?小女子我自然比不得沈大人身强体健。”齐漾舟朝丰禾点头,示意她去请医师来。

    沈绥被她点醒,仿佛才意识到自己重伤遍布,小心翼翼扶着石桌坐在齐漾舟对面。他昏睡了七天,面色仍泛着苍白。沈绥坐在那里踌躇着如何开口,半晌才道:“我与江黎……”

    他居然在为如何向他人直言亲人之死而感到困扰。齐漾舟看着沈绥不忍的样子,藏住心底的惊愕。若在之前,她难以相信,沈绥居然是个能推己及人,甚至共情心泛滥的性子。

    传言,沈绥是冷漠的执法者,是帝王利刃。人情冷暖在他面前永远抵不过纪法纲常。杀人不眨眼,冷面酷吏,九幽阎罗,几乎所有形容冷血的词都能往他身上堆。

    齐漾舟将信笺们码好,不屑轻笑,果然传言不可信。她不禁觉得两人竟有些同病相怜,态度便缓和了些许,温声问道:“沈指挥,您但说无妨,我有自知之明。背后势力能伤你至此,定时错综复杂的庞然大物,我齐漾舟惜命,不会做出以卵击石的蠢事。”

    沈绥见她神色镇定,便缓声道:“我奉旨于济州接江黎入京赴任大理寺司寺正,谁知半路遭杀手拦截。于是我们为避杀手而绕路,最终平安进京。可我二人一入长安,便遭追杀。对方人数太多,我只身一人,没能护住江晗,争斗中他被刺中要害。长安道庆典人多混杂,我借人群掩护甩掉杀手,带江晗出城躲避,奈何他失血过多还是没留下来……”

    “什么人能在京畿之地动用如此多的杀手?达官显贵有实权调动如此兵力的无非就是那几位。他们甚至清楚知道你们的动向。锦衣卫内部有问题,沈指挥您手下的嘴不干净啊。”

    沈绥眉毛轻挑,不愧是齐漾舟。他并未提及锦衣卫不派增援一事。她便已敏锐察觉锦衣卫内部有叛变,不仅不来襄助,反而将自己和江黎的行踪透露。

    终究是未查明之事,沈绥自己尚不知实际,没顺着齐漾舟的话说,而是又道:“我猜刺杀与济州贪腐案有关。太子殿下上书调任江黎,表面是阻止济州案进行,实则是暗中呈供。济州贪腐风气严重,需将此案移交三司会审,才有彻查可能。一来案件转移归京城所管,二来能使对面放松警惕,有机可查。”

    齐漾舟沉默了,无论对方是谁,是顾相,是皇子或是王爷。齐漾舟都无可奈何,面对皇权,江齐二户太过渺小,毫无反抗之意。

    她一无官职,二无诰命,三无人脉,更无功绩。天下万耳,无人能听升斗小民一言。

    齐漾舟眼底的希望渐渐暗淡,峰回路转必会柳暗花明。可路在哪里,她在长安已无亲眷,假死身份更不能暴露,她能利用的人,竟然只剩眼前的沈绥。

    齐漾舟此生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痛恨世道不公。

    天下权势尽在男子之手,夫为妻纲,夫婿死了,妻子还要被逼殉情。女子绝路无望时,双手空举也撑不起自身,只能攀附求生。

    权势,多么诱人的字眼。向往的种子一旦发芽,便会在心底生根,朝着血肉疯长。

    远处丰禾领着医师匆匆赶来。

    齐漾舟落寞地朝沈绥咧出一个假笑,道:“沈指挥,您且在我的别院安心住下修养。此处是我假死落脚之地,宅院借他人之手购置隐蔽,短时间内无人能查得。”

    沈绥听她的话却突然站起,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推给齐漾舟。

    他的眼神锐利仿若洞穿一切,又如盯住猎物的狼,戏谑道:“齐漾舟,为答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愿意被你利用,但同时你也要为我所用。我们的目的一样,不是吗?”

    “狸猫换太子,齐二,你敢不敢。”

    沈绥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锦囊上轻点。他说完扯出个势在必得的笑,便一瘸一拐地跟着丰禾离开了。

    他竟受了腿伤,方才还为查探棋子死活跑的飞快。当真是无利不起早,齐漾舟微微摇头打开锦囊。

    锦囊里静静躺着的是江晗的敕令和告身,袋底还有一枚铜制鱼符。

    狸猫换太子,以假冒真。

    齐漾舟瞬间屏住了呼吸,她的心脏怦怦跳着,试图跃过禁忌的围墙。权势二字,当真就摊开写在她的面前。

    父亲任幽州之时,出来州中百姓安置与民生管理,还常需断案。齐漾舟自少时便最爱看案卷,几乎将幽州档案库的案牍读了个遍。

    她记得,前朝民间有案曾言,山贼杀知府顶替。他在辖地安民治政两年,直到知府家人前来探视才被发现。

    也就是说,取而代之此招虽险,却也可行。通信不达,画像难辨,除了亲眷、家人、同窗和恩师,少有人能熟知并辩出。

    长安人多混杂,官员流动颇大。况且江晗自科考后一直外派到地方。其父母本在幽州,后调任山南道渝州任职。故而表兄少时久居齐家,同兄长一同于幽州求学科考。二人所识之人,齐漾舟多半亦识得。

    现在偌大长安里最熟悉江黎的便是表妹齐漾舟。自己已经“死”了,但难保有人见过江黎,且如同沈绥般过目不忘,此为一险。

    可短时间寻得一位对江家了如指掌,对朝堂有所涉猎,对自己忠心可控,与江晗能有几分相似,且不被官员氏族所识的人太难了。

    桩桩件件谈何容易,利大于弊,则铤而走险。

    齐漾舟扶着轮椅缓缓站起,瞧见了水中倒影的自己,她抬起手遮住半张脸,水波涟漪间,她的眉眼渐渐同江黎重合。

    古有木兰替父从军,‘齐漾舟’这个身份已经死了,自己不过是孤魂野鬼,即便被识破也不会累及家人。

    女子当真不能搅动权势吗?齐漾舟不信,她要亲自去大理寺查究一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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