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白花飞过漫天飘舞的彩带和欢呼,落于一剑。这一剑刺出,将好魔穿心而过,杀死在地上。
“伏魔降妖,天官赐福!”
神武大街两侧,海浪般的声声一浪高过一浪。朱红的重宫大门前,那两名扮演天神与妖魔的道人有四周施了一圈礼,身分向两边退下。这一出暖场的武斗看完,百姓气氛高涨,不光街道两侧挤得水泄不通,连。屋顶上都爬满了大胆者,拍手、喝彩,手舞足蹈,万众狂欢。
辉煌城楼之上一面容俊俏、眉目冷艳的青年却是眼眸半眯,抱手漫不经心倚在肃穆的三尺金柱阳面,兴致缺缺地扫过这精彩绝伦的上元祭天游,与皇城其他人格格不入,右手时不时抽出,自有韵律轻敲身侧佩剑的古滕状剑柄。
仙乐国的重大仪式上元祭天游,每每举行日期都是由皇极观的主持多次夜观天象推演那年中最吉祥的一日,也就是那一年仙乐国国祚最旺盛的一日。因此,每回上元祭天游那日必定是万里无云、风和日丽,这回当然也不例外。
温和日光照在青年身上,映衬青年本就略微苍白的皮肤更加白皙,甚至隐隐有一种透明感,不似活人。这日光换作别人,必定从家中搬出一张凳子或者美人榻,懒洋洋享受这少见的舒适,然而这貌美青年却是厌烦,在金柱阳面修辞不到一个时辰,便似实在受不了般靠在阴面避阳。
一柱香后,青年张开双眼,露出纯黑眼眸,在感应何物后,略长的上睫一皱,不再作懒散模样,一丝不错盯着辉煌浩大的宫门,目光冷冽至极,好似没有东西能令他双目含情,可这目光中却又有几分不加掩饰的厌恶。
就这样持续不到半个时辰。笙箫管弦齐鸣,宫门内缓缓驶出百人长队战士在前,象征世路之中披荆斩棘。其后紧随的,皆是万中选一的少女娴静貌美,素子携篮,天女花。乐师们端坐黄金车上,弦歌悠扬。
一出宫门道,便引得阵阵惊叹,众人争相抢夺花朵。花落成尘,涛芳如故。不过,这些再华美、再铺张,都只不过是铺垫罢了。华台——最后的华台,就要出来了。
十六匹金售白马拉动的华台穿过幽深的宫门道,缓缓呈现在万人眼前。台上,一名头戴挣拧面具的黑衣妖魔,将一把九尺□□“铛”的一声,重重杵在地上,立于身前。在一阵肃杀中,这个黑衣少年,气势颇足地完成了作为“妖魔”的开场。然而,奇迹并未出现。悦神武者仍是无影踪。
秋淮微微垂眸依次扫过华台、高台、人群,最终将视线落至一个臂挽拂尘、高冠华服,居于主导地位的青年通者之上。
那青年道者甚是敏感,原本几乎毫无警觉俯瞰那两人打斗的华台,生怕闪失,却在察觉阴冷视线时双目一凛,迅速寻着落在身上的异样视线,于万千人的喝彩波浪中锁定城楼上脸色平淡的黑衣青年回望。见不是心中所想之人,而是一张符合仙乐国人面部特征的脸,便随意舞动拂尘,松了口气。
见青年道者此反应,秋淮诡异一笑,毫无波澜的嘴角咧到一个奇异弧度,旋即立马恢复原状,仿佛先前笑容仅仅只是青年道者的错觉,缓缓举起指节分明,纤白的右手笔直指向城墙最高处。
青年道者冷汗直冒,顿感不妙,看向城楼最高处,双眼仔细扫过那处,不余一物,却仍是空无一物,仅有一道一直屹立的仙乐旗帜。青年道者见状直接双手结“卍”字法印,那手势极其巧妙,完全不是常人能做之样,哪怕是双手灵窍的御用工匠也无法模仿半分。
二分钟后,青年道者身形一颤,顿时口腔之内腥甜弥漫,喉口涌上几分血气,旋即猛然睁大双眼,脸色苍白无力。他那出神入化的至臻数术不仅什么都没算出,竟然还被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人反噬,这人绝对不简单,甚至可能是冲着上元祭天游来此。
待青年道者将血气咽下,缓过劲后,看向高大辉煌的城楼,那行为诡异的人早已消失无踪。
青年道者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在脑海中想着对策,若放着不管必定出事,不说生擒活捉,至少不能让这人影响上元祭天游。
这时,万千人民等待许久的悦神武者——也就是他们的太子殿下终于出现。
人群一阵暴风喝彩,高台上众人不由精神一振。只见一道雪白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妖魔面前!
那人落地,重重白衣在华台上铺成一朵巨大的花形,一张黄金面具遮住面容。他一手执剑,另一手在森森剑锋上轻轻弹了一下,“叮”的一声,煞是好听。而这个动作,又十分气定神闲,浑然不把面前的黑衣妖魔放在眼里,
华台之上,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对待,天神与妖魔各执一把兵器,终于对上了阵。黄金马车上,那青年道者,也就是仙乐国师梅念卿,见到太子殿下谢怜终于除妖归来,及时赶到华台,眉梢不禁微微放松,吐出一口浊气,悬着的心也不由安定下来。
看着民众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梅念卿心想,中途若无他事,这场上元祭天游应当会是仙乐国有史以未,最精彩绝伦与空前绝后的。但前提是无生事端,他脑海那个诡异黑衣身影一直挥之不去,占据一方心神,梅念卿思来想去,轻揉太阳穴。随后将太子近侍风信叫来,训斥道:“太子殿下贵为千金之体,他要从十几丈高的城楼跳下来,你们怎么不劝劝他,如果出事了又怎么办!”
风信挠头道:“国师大人,殿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殿下归来之后时间紧得很,无法按原计划行事,没办法,就只能出此下策了。再者说,殿下武艺高强,这不没事吗。”
梅念卿表面毫无波澜、沉默不语,内心却是有苦说不出。他这徒弟金贵的很,从小在万千娇宠中长大,没受过丁点苦难,乃是人间正道,世界中间。但梅念卿同时也知道,他这徒弟武艺高强,在人间举世罕见,哪怕从百米高楼跳下都能毫发无伤;闭着眼这上元祭天游都能绕城百圈。
但若是引起不必要的注视怎么办!
梅念卿痛苦仰天沉默,又似乎在看什么常人无法预见之物,内心经过一番天人斗争,随后低头沉声嘱咐风信:“别的我也不多说,你去看看城楼上有没有身穿玄色衣袍行踪诡异的人,身长大概六尺,若找到就擒拿到皇极观偏殿,千万不要带到神武大殿!”
风信听梅念卿这么说,面色一变,手心成拳状,不禁有些担心道:“国师大人,出事了?”
梅念卿不语,只摆摆手指了个大概方向让风倍前去查看城楼。
秋淮在离开城楼之后便寻了底下数不尽的人群中一个靠后、毫不起眼的角落无所事事待着。
自死后,秋淮就很是反感这般热闹的场景。
他余光不经意间瞥见风信向城楼跑去,瞬时会意风信的想法,却无任何动作,依旧待在先前寻的角落。随意把玩手中两枚开光的古朴铜钱,精美铜钱在纤细指尖不断舞动。
秋淮懒懒扫过华台上精彩绝伦的打斗场面,心中却激不起任何波澜,毫无波动,最终选择低头沉思接下来的行动。
讲真,秋淮内心把握不大,他无法确认以他的本事能够绝对不惊动殿下干这事,扪心自问,他没有这个实力。而且他真不知道这次如果被抓回去会怎么样,但结果总不会比上次好。
秋淮内心挣扎的摇摇头,这次他能够逃出来,完全是靠运气,纯碰巧,用的是分身,关键时刻能舍弃分身。他不可能靠武力离开铜炉山,先不提他能否打过殿下,虽说答案也很明确,打不过,但他是绝对不会向殿下出手的,若是必须,他宁愿死。
真是冒险,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啊。
人群外一落魄的仙乐国民,由于挤不进人山人海,看不到太子殿下扮演的悦神武者,焦急的原地捶手转圈圈,还时不时抓耳挠腮。却在无意间瞥见角落有一俊俏青年手中正捣鼓着奇怪指法。
国民被这青年吸引,又怜巧是个直性子,便直白问道:“小哥,我瞧你这手法很是新奇,便想问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秋淮察觉到此人搭讪,停止数术,低头思考一瞬,稍后微笑答道:“我在算这场上元祭天游的运势。”
国民又问道:“那结果如何?”
秋淮笑意更深,沉声道:“大、凶。”似是怕他听不见,特意加重语气。
语华,秋准就在国民眼前消失无踪。全然不顾那人破口大骂,想把自己杀了。秋淮再次闪回城楼,手中铜钱翻转不断,似是心情愉悦,目光却缓缓注视城楼上的另一人。那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姿笔挺,快极高,小麦肤色,背后背一把黑色的长弓和雪白的羽箭筒。这赫然就是听梅怎卿命令前来擒人的风信!
见风信急得交头转向,秋淮目光晦暗,忽的来了兴致。
正当风信在城楼附近寻找国师所说的人时,多年练武养成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向右闪身,待回头看向方才驻足之处,顿时面色煞白,冷汗直流,浑身颤抖不停。一把剑贯穿落点,那剑剑身修长,通体玄黑,如冷霜寒玉般不断闪烁银白微光,明明是正气之色,却令观者胆寒,剑心处一点血腥红光连接剑柄剑锋。若不提此刻处境,那绝对是一把今天下武者为之疯狂的绝世奇剑!
如果他刚刚没有躲过,那黑剑贯穿的将是他的心脏,必死无疑!
反应过后风信迅速挽弓搭箭不断环顾四周,警戒方才偷袭他之人。此时皇城中心的上元祭天游还在照常举行,国民的喝彩声如海浪撼天动地,此人来意必定不善,风信不假思索断定,他不能让这人离开去破坏上元祭天游。
倏地,风信左肩被人没有分量的轻轻一拍,明明如风佛过,却令他心神一震,被触碰之处鸡皮疙瘩激起。他猛的向前闪出数步旋即迅速转身放箭,但眼前却空无一人。
反复几次,风信神经紧绷,可依旧没有看到那人。那人明明可以直接杀了他,却故意如猫抓老鼠般恶意戏弄,真是令人不敢恭维、恶寒不已。
那只冰冷无度的手再次触上风信的左肩,轻轻一拍,旋即立马放下,悠悠走到他眼前,那黑衣人戴着一张面具,面具上绘着一张落下泪水的伤心颜,似是为他感到伤心而落泪。
秋淮诡异低笑一声,幽幽道:“你好啊,风信。”
风信被这一声唤得头皮发麻,可因被压制而不得动弹,索性直接故作镇定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胆敢报上名来!”
秋淮微微摇头,一边弯腰拔剑,一边笑答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硬要称谓,可称我‘晏长离’。”
风信嘀咕几句,愤然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秋准抬眼望向华台上打斗的妖魔与天神,插剑入鞘,缓缓摘下面具道:“未看这‘太子悦神’,顺便跟你玩玩罢了。不过——我应该是你们国师要你擒拿之人。”
秋淮语气停顿,粉碎面具,补充道:“不要激动,我会让你摘,只不过要等会儿。”
华台上正要诛杀挣狞妖魔的悦神武者心下一惊,一抬头,只来得看清一道才枯身影从城墙上急速坐下。
电光火石间,他什么也来不及想足尖一点,纵身一跃,轻飘飘地掠了上去,竟是逆空飞翔一般,在城墙上走了十步!
那武者飞身而上,袖展如蝶翼偏临落地,轻盈如。手里结结实实抱住了人。
秋淮贴心地帮浑身疆硬的风信转向华台方向。指向谢怜手中怀抱的满脸缠着绷带、浑身脏兮兮的幼小孩童,俯身在风信耳边低声道:“天煞孤星之人,毁了这场上元祭天游,三圈……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风信闻此,背上寒毛倒竖,浑身都跟被冰块冻住了一样。
秋准又背对风信道:“别站着不动了,走吧。你们的太子殿下——谢怜,还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