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医们翻阅医书典籍时,南知意又吐了几次血,命悬一线。钱院首多次施针,汗如雨下,坐下喝茶时,原来拿针手稳如磐的人,此时拿茶盏的手抖如筛糠,茶盏里的半盏茶水险些全泼在手上,只能由医士拿着慢慢喂。
楠江的心随着南知意上上下下,忽紧忽松,简直要患上心痛症。
上前接过给南知意擦身的活,楠江拿着浸了温水的巾帕,仔细擦掉他口中溢出的血。
他心里空茫茫一片,让雪覆住了,什么也塞不进去,只是认真地做手上的活。
擦过胸膛时,能感觉到一层血肉下,心脏的跳动微弱极了,同枝头的残叶般,只待下一阵风来。
眼前忽地起了雾,楠江把那层浅雾眨掉,飞快给南知意擦好,烫手似的把染红的巾帕丢回水盆里。
溅起的些微薄红色水花,一如楠江此时的心境。他退到一边,目光总也止不住地往南知意身上飘,怕一眼看不到,这人就没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火上煎熬着过去,商黎听着哗啦啦的翻书声,几乎按不住心里的腾升的戾气。
在南知意蛊毒再次发作,马上就要压制不住时,一名太医顶着双布满血丝的眼,如找到救命稻草似地喊道:“有救了有救了,我找到了!”
这位太医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不过看他激动得马上要背过气似的样子,语无伦次都似轻的。
钱院首大步上前,接过那本泛黄散钱的书,一字一句地读过去。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商黎凑到钱院首边上,小声问:“钱院首,如何了?上面可有解法?”
那名太医只找到了对应的蛊虫记载就兴奋地跳了起来,后面的根本没细看,这下见钱院首沉吟不语,不由地心慌。
该不会救不了吧?
只见钱院首面色晦暗,盯着医书的眼神似乎要把薄脆的纸页盯穿。
“钱院首?”商黎又走近半步,说不出的担忧。
钱院首叹了声,对诸位太医说:“再找找吧。”
太医说:“记载不对吗?还是没记医治的办法?”
钱院首摇头说:“没错,太子中的就是上面这种蛊,方法倒是也说了,不过太危险,殿下安危关系国本,容不得一点闪失。且上面所言之法,需要的东西一时半刻也找不到。”
有人不死心追问道:“究竟是何办法?”
从医箱里抽了张纸出来,钱太医边往上写药名边说:“以毒攻毒的法子,要的还不是普通的毒,是与此蛊出自一地的奇毒——三息。”
不远处竖着耳朵听的楠江怔然立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少太医压根都没听过这么个名字,面面相觑。
听过的人皆是面露难色:“这东西没个个把月怕是寻不到。”
可南知意别说一月,能不能再撑过一天都是问题。
希望骤失,众人如坠冰窖。
钱院首将药材名单递给手下的太医,让他先去把东西准备好,随即转向商黎说:“麻烦赵公公禀告皇上一声,要救太子需寻一种名为三息的毒药。”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商黎似有犹豫,钱院首又说,“我们会继续找寻旁的救治之法的。”
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商黎也明白,躬身说:“咱家明白,太子殿下就全仰赖诸位了。”
他疾步离去,楠江来不及多想,快步追在商黎后头,一起出了寝宫。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楠江心底漫上的阵阵激荡的欣喜,他缀在商黎后面,竭力压制自己的激动。
尽管还不清楚以毒攻毒是怎么个攻法,楠江脑海里已经只剩下南知意有救了,这一个念头。
意识到楠江有事想说,商黎步子一偏,把他带到墙边,让假山把两人的身形彻底遮住。
商黎转身问:“怎么了?”
昏黑的视线里,看不清楠江的神情,只听他说:“钱院首要的东西我那里有。”
听到这么个好消息,商黎先是一喜,马上又回过味来,语气颇有些复杂地问:“你之前从那些人那换来的就是三息?”
楠江僵了一下,猛地从激动中抽离出来。他闷闷地点头,目光游移。
所幸商黎没去追问他换这毒是想下给谁,知道藏药的地方后,他提气翻过了三丈高的宫墙,往偏殿去取药。
万籁俱寂。
楠江仰头盯了片刻宫墙的墙沿,说不忧伤还是庆幸地呼出口气,脸上挂起自嘲的笑。
虽然最终派上用场了,但却是以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难免会有些挫败。
他到底图什么呢?
心情大起大落之后,换来的是无尽的疲累。
楠江低头想了一会,想不出头绪,只能按商黎吩咐的去准备茶水。
待商黎把床头暗阁里剩的那份三息装好送来后,钱院首小心翼翼接过:“这么快就寻到了吗?”
医典浩如烟海,诸位太医找到几欲吐血,仍是只翻到几页记载,这以毒攻毒之法几乎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此时见商黎回来,个个都是如蒙大赦的样子。
商黎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与不远处的楠江视线相错,他说:“此物本是殿下遇刺时自死士身上收缴来的,一直放在库中,若非有人提醒,咱家都险些忘了这回事。”
“这样吗……”钱院首满腹狐疑,不过作为太医,最重要的就是不该问的别问。
若无其事地收了药瓶,钱院首提醒道:“这事可有报与皇上?事关太子性命,若无陛下旨意,我等不敢擅自决定。”
商黎道:“自然,陛下已经允了。”
“那便好。”钱院首拿着三息往南知意床榻边去,先前让人去备的药材已备齐了,正在药壶里熬着。
楠江往后边让了让,眼看着钱院首把三息融在温水中,喂进南知意口中。他咬牙,不敢别开目光。
银针根根刺下,令人悚然的黑紫色顺着血管脉络鼓起,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爬动。
剧毒相冲,其中的痛苦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嘶哑的“嗬嗬”声从南知意喉中发出,似猛兽垂死的低吼,他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一样,苍白的脖颈上紫黑色的纹路蛇一样攀附,尾巴向下藏进里衣中。
他此刻像极了供桌上的祭品,生与死都只能看神龛中的神落刀与否。
钱院首让楠江把熬好的药给南知意服下,自言已经尽力,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