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间,是山洪频发的季节。河水暴长,安邦河附近的几个居民区也被洪水淹没。
矿区,在书记的倡导下,组成了一支由120人参加的义务救灾抢险队。并在第一时间赶赴灾区。临行前的一次动员会上,书记将第十二支半截烟蒂按在烟灰缸里,说:
“这次抢险,任务非常艰巨,我们不图功、不图利、也不图荣誉,,但也不要弄出过失。因为这次抢险倍受关注,所以,我们的新闻报导工作也不能忽视。所以呢,我决定,孟一然也随队前往,配合矿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搞好报导工作。
到灾区的第三天零晨3时,我以《时钟,指向零点》为题,写了一篇通讯。主要内容是,这些义务抢险队员如何不怕苦、不怕累、不为报酬,筑堤、搭建帐篷,给当地灾民修膳房屋,干到半夜才休息。早饭,我把稿件拿给书记过目,想在第一时间将稿件捎回矿有线电视台。没想到,书记看了,却将一叠纸柔了成一团,扔进浩淼的河水里,不满地批评我:
“你们这些文人啊,一点党性没有,文章写的天花乱坠,可是,却不体现党的领导。”
其实,书记的多次教诲,我是记得的,不管写什么文章,开头都要写上:“在矿党委的领导下,——”
这个教诲,还有一个笑话,有一次,我写了一篇小说,被书记先拿去看了,他觉得前面没体现党领导的字样,于是,他在小说的开头,替我加上一句,开头就变成了:“在矿党的领导下,大叶沟的夏天,烟雨迷蒙——”
谁知,书记又替我装进信封,随一些新闻稿件被回市里的人捎到《矿工报社》。
后来,听人说,编辑老师一边喝茶水,一边看稿,当时,一口茶水喷了一桌子。编辑老师也怀疑,我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果然,从笔体和颜色看得出,这是有人添上去的。
晚上,矿有线电视台播发了《时针,指向0点》这篇通讯:“在矿党委的直接领导下,我矿的义务救灾抢险队,7月24日第一天到达灾区,就奋战至子夜,他们积极的工作热情,赢得了灾民的好评——”没想到,这次播音的却是部长。我听得出,她播这篇通讯的时候,感情非常充沛,抑扬顿挫,语速,都恰到好处。通篇流畅,一气呵成。看样子,因为是我写的东西,她没少下功夫。
十天后,我回到矿区。在南山回居民区的路上,遇见了妻子。她篷头垢面,去年,打动我春心的那两片桃花般的红唇,已经荡然无存了。她上身穿的是我的一件旧了的西服,佝偻着身子,背一捆落叶松干透了的枝条。见了我,一副惊讶的样子。
我们彻底分手后,她搬出我们那个家,自已在西山街租了一处平房。三个多月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告诉我,失去了我这层关系,她的低保和救济都被取消了。她说:
“我不明白,低保和救济款应该是分给贫困户的,为什么和你过多么好的日子有,现在,我一个人生活到了这地步,怎么会被取消了呢?
妻子的问题,我可以回答清楚,但我低下了头,还是回避了这个敏感的话题。我说:
“这段时间,我随救灾队一直在山里,没好好照顾你,现在,给你拿几百元钱,你先用着。”
妻子说:“不用了,你的工资也不高,应酬的地方也多,如果照顾我,和英还得生活,那样,你谁都照顾不好,苦,可我一个人受吧,英也是个苦命人,你们好好生活吧,人生就这么几十年,不容易。”
我被她的一番话说得心里酸溜溜的,泪在眼圈里转,她看出我的表情,可能怕我流下泪来,她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哼唱二人转《冯奎卖妻》的片段:
“葫芦里还有一把救命米呀,盐蒌里还剩半把咸盐——”
我虽然不喜欢听二人转,可是,这么多年耳儒目染,也知道《冯奎卖妻》的词曲是最悲的。我的泪再也止不住了,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当我强忍住泪水向妻子望去,她正向坡路上蹒跚而去,我心刀绞,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现在,我才知道妻子的心胸如此宽广,觉悟这般高尚,真没想到,一个普通人,竟然会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她自已到了贫困的边缘,还在为别人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