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一别,齐明槐的问题还没问出,只作试探,看薛翳回“不”字时那么决绝,齐明槐便知道就算自己问出口,薛翳也决计不会给个回答。
齐明槐看薛翳平常佩剑习武也是游离众人之外,不喜与人交往的模样,硬生生地接近恐怕还是要被骂上几回,他作此便另有了打算。
一日天气下雨,雨点豆粒般大小,噼里啪啦,众人纷纷打伞准备回去,没伞的也拥挤在伙伴的伞下,打打闹闹地走了。
薛翳一人站在廊下,双臂相抱,束发的带子随风飘荡,鹤立鸡群般。他看了一会儿天色,突然自己的位置一暗,他侧头一看是齐明槐。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齐明槐便先开了口:“薛兄一起走吗?”
“不用。”薛翳冷淡地回答道。
齐明槐便收了伞,不走。薛翳纳闷:“你有伞为何不走?”
“等这雨停再走也不迟,想跟薛兄聊聊天。”
“我没有什么跟你聊的。”
“我们上次不是聊得很好吗?”
“上次只是回答你的问题罢了。”
“那这次只回答问题也好。”
薛翳被他惹烦了,直径走出廊下,摆明了告诉齐明槐,他宁愿淋雨也不愿跟他多费什么口舌。
齐明槐连忙开了伞,遮住薛翳和他,薛翳走得飞快,齐明槐快步跟着,但雨伞被风吹得四处歪斜,两人身上还是淋了不少雨。齐明槐是愧疚的,若不是他,也许薛翳不必淋雨而避他。
但这次薛翳没有用上轻功,是否对稍微对他没那么厌恶了呢?
薛翳摘了佩剑,戳住齐明槐的胸口:“你莫要再跟了,再跟我就算要被罚,也要出手了。”
齐明槐握住外头的剑套说:“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你若答了我便不跟了。”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问吧。”
“今日是你的生辰吗?”
薛翳点了点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歪了一下头:“是又如何?”
“我想请薛兄吃碗长寿面!”
这下薛翳的表情有了变化,他露出了疑惑地表情:“生辰跟长寿面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去吃?”
齐明槐心中一颤:“你生辰的时候,家里没给你做过长寿面吗,整整一条的那种?”
“第二个问题了,你说好不再跟了。”
“可你也问了我,应当有来有回才是。”
薛翳满脑子都只是习武,想着精进自己的武功,没有从齐明槐的话里绕出来。可当齐明槐提出这个长寿面时候,他就不禁好奇了起来。家中从未有过这种说法的面条,他也未曾尝过。生辰那一日跟所有很普通的日子一样就过去了,他只好让话题再进行下去。
“我家不做你说的那种长寿面,但家父说过外人言,轻莫信,我不会跟你去吃的。”
“我跟你同窗已快几年了,同窗友谊怎么算外人呢?这一碗长寿面淋上芝麻油,煎上一颗漂亮的荷包蛋,细长弹爽的面条,那尝起来味道一绝,薛兄当真不想吃吗?”
薛翳听着他的话,慢慢收起来了剑说道:“可家父说过外人言,轻莫信……”
“你我已经不算外人了,走吧,若你父亲说来,我替你挡着。”
我替你挡着——薛翳心中一颤,不知咂摸出什么味,那一瞬不知该如何思考了。
齐明槐见薛翳还在踌躇犹豫,他一把拉起他的手腕说:“你衣服都湿了,先回去换一身新衣服,我做给你吃。”
两人回了舍内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齐明槐怕薛翳还要反悔,直接在他没反应过来之时,再次拉过他的手腕,让他到自己伞下。
一伞,两人,慢慢走向寺内的伙房。
齐明槐偶尔在伙房内无人做饭时趁机来开个小灶。薛翳听了便说:“你不怕抓了被罚?”
齐明槐撩了袖子,拿了面粉来说:“上次谁跟我说他什么都不怕的,竟然还怕破了规矩吗?”
薛翳像是不服气般,连忙说:“我可没说我怕被罚,可你不是大家嘴里的好徒弟吗?”
“好徒弟就不能偶尔开开小灶了?上次私斗你们没有没发现吗?”
“没有,小师妹找到了自己的香囊了,他们全部都统一口径说是自己摔的,既然如此,也省了我这边再费劲。”
齐明槐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那你当时叫我不要掺和进来是为什么,怕我挨罚?”
薛翳不屑地一笑:“自作多情,我只不过是讨厌人多起来,事情再变得麻烦。欸,你还要做多久啊?”
齐明槐听他这么说,实则就是猜出上次薛翳暗暗地在护着他,万一私斗被发现,他只要没有参与就可以不被抖出,不被发现就不会挨罚。
他不禁喜形于色说:“快了,我先煎个蛋。”
磕了一个鸡蛋下油锅,等着荷包蛋成型,他慢慢倒入一勺井水,他蹲在烧火处,往里头加柴,慢慢控制火候,让水沸腾。
外头下着雨,本来有些清凉,但里头的火让整个伙房都燥热起来,齐明槐额头出了些许汗水,他拿手一抹,额头处被蹭上了煤灰。
薛翳正看着锅,回头一看,不禁一笑,齐明槐闻声疑惑。薛翳指了指他的额头,齐明槐自己擦了擦,怎么也擦不干净。
薛翳嫌他蠢似的,凑近他,蹲下来,拿手指给他擦了擦,全给擦在他自己的手上了,便没事人似的起来去洗手。
可当事人齐明槐被这么一弄一下红了耳朵,一时半会可消不下去。他看着薛翳那一身明黄色在自己眼前晃,腰带束着的劲腰,自己总能滋生出一些别的念想。他已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句,可都没办法压制,薛翳这人一言一行反复戳着他的心窝。
一碗面盛出来,他们端在上次那个角落枯亭子那边吃。薛翳被那香油激发了食欲,趁着热,吸溜了一口,咬断。
齐明槐晾了晾耳朵问:“怎么样,好吃吗?”
薛翳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还行。”说完嘴巴不停地咬了一口荷包蛋,喝了一口汤。
齐明槐心知薛翳是喜欢吃的,不过这人就是个嘴硬的主,不太爱说些实话。可怎么瞧,怎么可爱,怎么看都看不够。
薛翳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停了口,别扭了半天,像是一直在纠结,那句话像块大石头堵在嗓子眼,卡得死死的,如何也吐不出来。
齐明槐看在眼里,便说:“不想说也没必要硬说,我知道的。”
薛翳还是说出来了,还要呛他一句,他说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说完就说谢谢你的长寿面,但最后补了一句虽然不是很好吃。
惹得齐明槐噗嗤一笑,拍了拍大腿说好,我下次更加精进厨艺。
薛翳疑惑就会歪头:“为何?”
“想常常做给你吃。”
“为何想常常做给我我吃呢?”薛翳越问越直接。
齐明槐心跳愈来愈快,跟随外头淅沥沥的雨声一般,心里落了一场大雨,爱意染湿了心间一片又一片。
“你,你真想知道?”
“想啊,只许你问我,不准我问你?”
齐明槐一拍桌子,将碗也震动了一下说:“我心欢喜你,特别,特别欢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