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麻,麻麻,我最亲爱的麻麻……”我在微信上给我的母上大人卖了一个大笑脸。
“你说,你妈会答应吗?”小孩等不及那边的回复,他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你就别管了,我妈不给还有我老爹。”我可不像他,心里有数。
“我怎么感觉你妈最近总是跟你强颜欢笑呢?”
我不想回答小孩这个问题,辛苦养大的女儿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已经第三个月了,纯纯在家里吃喝拉撒,眼瞅窗外的银杏树都的叶子已经变黄,搁我也不能真笑出声,我妈也已经算是很有涵养的中年女人啦,毕竟她自己还要每天起早贪黑去上班,有很多烦心事,我懂。
“麻麻?麻麻?”过了半小时,手机依旧没动静,我也开始有点沉不住气。
“啥事?”
“我想去北京找梁爽住两天……”
“梁爽?好啊,去呗,反正出去散散心也不错。可是,她的研究生课程已经开始了吧?你去不打扰人家么?”
“应该不会打扰吧……主要是,我想去一趟雍和宫……”
“”雍和宫?”
“是啊,妈,听说雍和宫主管事业,我想去看看,想去拜一拜,据说雍和宫的手串特别灵验,我想着请上一串,还——还可以开光!我还可以帮你和我爸各请一串,保佑保佑你们俩,你们不是天天在单位也是各种愁么?这雍和宫都能……”
“行行——我这还有好多事呢,你去吧。你想怎么拜就怎么拜,记着,可不用给我和你爸我们俩弄什么了。你好,我们就好。”
“嗯嗯嗯……”频频地,疯狂点头。我想如果可以,手机屏幕都会乐意为我传递出此刻迫切的心意。
“叮——”一个六百元大红包转过来,我妈就是聪明,令人敬佩。“够么?”
“够啦够啦!”谢谢老板的表情飞送,“麻麻,那我现在就收拾收拾去火车站了。拜拜。”
“我感觉你妈真是无可奈何——”
“要你感觉,反正我妈生了我也没经过我允许,她现在养我一下也正常。”
“我去,你心真大!”
“好啦,你就别唠叨了,早晚有一天我找到工作,会把欠我爸妈的钱都挣回来还上。现在我就好好收拾行李。”
“就去北京两三天,还说什么收拾行李?”
“废话,出门见人总要准备一下。”
深夜,烤串加凉啤酒,立刻把被梁爽一个人霸占的小小研究生宿舍搞得热火朝天。换句话说,就是有点人活着的味儿了。研究生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日子,这一点不争的事实被我很快证实确认无误。
梁爽是我们宿舍里面最优秀的学生,从大一入学一直贯穿到毕业保研,她是我们的榜样,她是好学生,她是她爸妈的骄傲。可这又怎么样呢?听着她一晚上的牢骚,才开学多久啊,她——一个妥妥的好学生就这样抱怨连天么?我简直不敢相信,原本想让她给我上上弦,结果却是意料之外的被泄了气——幸好,幸好,老天爷眷顾,让我明白自己没有在国内大学继续研究生之路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你想出国读研?想好了么?那可是不小的一笔费用。我听说咱班现在已经有俩去了美国啦,那边学费巨贵,他们家里面真有钱。可你们家的情况那?先别说你能不能被录取,就是肯定能录取,你爸妈能给你出这么多钱吗?”梁爽是个性子直爽的朋友,她的头脑也比同龄人清晰。
“我可比不了人家去美国的,别说美国,英国咱也去不起。”我也不是不务实的人,“我想好了,去意大利,专业对口,小众好录取,关键是性价比高啊。一年学费一万欧元出头,这我想我们家应该没问题的。”
“欧洲倒是便宜,作品集相对不复杂,对于你来说应该也不会是大事,可就是——语言关难过。”
“我知道,只要爸妈答应了,我就要2万块上个意大利语学习班,三个月照死里念拿下B1考试,这可行——咋也比咱高考容易。”我给自己鼓鼓劲儿。
梁爽点点头又跟着摇摇,没吱声。
“人活着好难——”小孩难得发出这样有哲理的哀怨。
我沉默,累,不想说话,看看窗外充满雾霾的天气,任谁都难免有点沮丧。算了,太晚了,明天还有大事待办,没时间感伤,睡觉。
北京一定是爱我的,从早上起来这头顶一片瓦蓝的天空就能简单得出这个结论,昨夜的雾霾好像就是一场梦。
我喜欢北京的秋天,蓝天白云,红墙碧瓦,大气厚重,如果这都不能给我带来好运和机遇,一定是我人品太有问题。我一个人挤在人群里,周围都是跟我一样异常虔诚的朝圣之人,我们在雍和宫墙外排队,等候,各怀心思,异常激动。
在我决定来雍和宫的时候,已然在网络上搜罗了各种攻略,今天,作为一个非典型学霸,我也必须把这些所学用到极致。
首先,入门以后我到底是先请手串还是先祈福参拜?这个重要的问题在我随着人流匆匆经过一片树林,茫茫然向前挺进时候就已经决定——那就是随遇而安,见机行事。
一切如我所料,每个人都匆匆忙扎进最近的法物流通处的时候,我已然迈进了大门。我不想,决不能随大流浪费自己的时间。其实我后背的书包里面还装着更为重要的东西,我带了最新的作品集稿件,这可是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必须带着我的毕业证和心爱的作品集去开光,我可不管他荒唐不荒唐,谁知道,万一有用呢。
“嗨,就快到了,你看这牌子上面写着不能开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吖!”
“什么叫乱七八糟?你懂什么?”我手里捧着新买的美丽手串,等待在开光室门前,温暖的阳光晒下来,舒服极了,不想跟破小孩计较。
“我是不懂,人家这红牌子上面温馨提示写着不是吗——本光室只为佛像、佛塔、佛等佛教圣物开光各种……”
“行行行,你别念了,我认字!管他的,到时候就算不让我拿出来,放在书包里面也算沾沾仙气了。“
“来来来,往里面走。”前面有人走出来,在引着人流进入。
”哎——到了,该我们了。闭嘴,淡定淡定。
开光室不大,有一个穿着酱红色袍子的师傅在最前面,他旁边放了啥我甚至没敢、也没有时间看仔细,满满一屋子虔诚的人儿拥挤着,我潜在人群里面一个角落,手里捧着手串并且偷偷拿出我的作品集和毕业证双手捧着,闭着眼听着根本听不懂的咒语,身心颤抖激动无比。只有短短三两分钟,我和这屋子里所有捧着各色各样的信物的人一样,欢欣鼓舞地被引导着从侧门分流而散。我——穿过这个屋的一扇窄门,算是被超度了的人了吧。
怀揣梦想烧香磕头,该拜的不能少,我是最虔诚的。
时近正午,阳光越来越强,我站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大殿的窗前看向外面,香气缭绕下黄色琉璃瓦被映得金灿灿的,忍不住跟小孩说:“这景致太妙了,是福地啊。”
竟然没有听见小孩的接茬。
没想到的还有,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也许是我人小没见过世面。反正当我踏入最后一个殿并且潜心跪拜祈祷的时候,身边的师傅竟然在我向上的双手掌心间放了一块桃酥。
贡品?!给我了?我蒙了,晕晕呼呼地站起来,头顶热血,走出门,抬起脸迎着眼前琉璃瓦上方明晃晃金灿灿的大日头,激动得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