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酒吧的吧台是环形设计,像座与世隔绝的岛。环形正中央是一棵倒悬的雪松装置,根从玻璃天花板长出,枝叶覆满白霜。
吧台边人影重叠将那人环绕,形成密不透风的墙。而身处中心的那个人站在虚假的冰雪前,神色淡淡,似乎周遭目光赤裸的挑逗都与他无关。
“喻少,你艳福不浅啊,好看得很。”
“快点告白,命中注定的缘分呐!”
酒壮人胆,看热闹的众人都敢打趣喻景了。
还有人拍了拍那喝闷酒男生的肩膀,略带同情:“兄弟,这把你输得不冤。”
喻景收回视线,脸上明显是被恶心到了的表情:“眼睛没用可以捐了。”
“哇!”
一阵惊呼从吧台那儿传出,吵得人耳膜发疼,同时将卡座众人的视线再次牵引。
又一阵惊呼紧跟其后,像惧怕更像赞叹,紧密的包围圈随之松动。
何思铭也跟着看向吧台,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惊叹:“喻景你快看,那哥们真有点牛!”
喻景被周围人的一惊一乍惹毛了,烦躁抬头。
什么动静,大惊小怪。
轰——
喻景的瞳孔里映出一束冲天火光,将紧密的人墙撕扯出一道道缝隙。
柯林杯、白兰地杯层层堆叠,从上至下是由粉到蓝的酒精渐变。此刻,每一个杯子外壁,荧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
而表演,才刚刚开始。
火焰将吧台里那人的轮廓照亮,火苗跳跃闪烁,男人冷淡如霜,强烈的视觉反差。
那人,或者应该被称为调酒师,将手放在杯塔顶端,衬衫袖子挽到胳膊,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臂,淡色青筋微微凸起。
他似乎并不惧怕火焰,随意逗弄着火苗,像在抚摸情人的手。
突然,跟变戏法似的,一朵花出现在他手中。
是,白色玫瑰。
这花仿佛是在他手心生根的,青色的血管与花枝交缠、汲取养分,直至洁白芬芳、如雪似玉。
他将白玫瑰掐在指间,轻轻晃动——
刹那间,荧蓝色的火焰变成一团浓烈刺眼的白光向上冲去,瞬间炸成噼里啪啦的烟花。像无数蝴蝶汇聚,又往更高处追寻虚幻的月亮。
高超的调酒技巧缔造了一场视觉盛宴。
一时间,卡座里静得过分,所有人都沉浸在如炫技一般的表演中。
花里胡哨。
喻景的视线落到被那人插回胸前口袋的玫瑰上,男同的把戏。
过了会,从表演中回味过来的众人才想起喻景的大冒险还没完成。
“喻少,这人都站在那儿了,你什么时候向人家告白?”
“难道喻少打算玩赖?不会吧不会吧?”
喻景还没怎么样,何思铭听到这话先怒了,瞪向拱火的人:“你嘴巴里喝的是开塞露啊,张嘴就喷?”
喻景懒得争辩,面无表情地捏起大冒险牌的一端,手指微微弯曲搭在牌侧。
这是,要消灭证物?
按喻景一贯的行事作风,接下来就是撕牌,不认账。有人面带怀疑,忍不住发问:“喻少,你在夏韵生日上玩不起,这就没意思了吧。”
喻景看向出声的人,没有说话,表情轻蔑。
他的手腕轻抖,一个利落的上挑动作,纸牌好像瞬间被赋予灵魂,飞出去了。
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那道漂亮弧线,速度快到甚至带出一阵微小的风,啪嗒——
纸牌精确落入角落的垃圾桶。
喻景冷笑一声站起身,凌乱碎发下,深棕色的瞳孔闪过少年气的锐利锋芒。
“谁玩不起?”
“儿子们把威士忌开了,等爹回来喝。”
何思铭目送喻景迈向吧台,戾气冲天的背影。这气势不想是去要微信的,像是去要人命的。
刚才围观的人群还没有散去,甚至有更多的人被吸引了过来,围在吧台的高脚凳边排起了长队。喻景刚在吧台边瞟了几眼队伍,就被人群挤到了队尾。
一个排在他前面的女生转过头,自来熟地和他搭话 :“帅哥,一个人吗?要不要认识一下?”
喻景低头玩手机没说话,他才想起今天忘记给蚂蚁庄园的小鸡喂饭了。
女生往他边上凑了凑:“弟弟,你好高冷啊,都快和那位差不多了。”
“那位?”喻景做任务的手指顿了顿,抬头扫了眼吧台里的人,又把视线移到说话女生的脸上:“你认识他?”
说到那人,女生明显兴奋起来了:“大学城爱泡吧的谁不认识他,酒吧一条街无法攻克的神话!单凭这张脸,完全是主人级别的!你看这儿排队的人数,就知道了。”
女生一脸八卦,声音里还流露出几分惋惜和期待:“但是据我所知,目前为止还没人要到他微信呢!也不知道谁能让高岭之花走下神坛。今天还是姐妹拉我来玩,我才跟着排队试试。”
高岭之花?
不远处禁欲冷漠的调酒师,一举一动都足够吸睛。喻景又想起,卫生间里那些带着强制意味的掌控性话语。
不见得吧。
“说半天都渴了,姐姐请你去喝一杯?如果是你的话,姐姐愿意放弃搭讪调酒师的宝贵机会哦。”
“不用了,我也是来搭讪的。”
喻景完成最后一个庄园任务,把手机扔进兜,朝女生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越过排队的人群,向最前方走去。
女生无语的吐槽从身后传来,混在强烈的DJ劲曲里,变得模糊。
喻景的耳朵里隐约飘进一句,爱上男同,什么宿命的。
越往前,气氛越热闹。
那人每一个shake动作,都能引来欢呼和赞美,跟糊咖花钱请来的狂热粉丝似的。
吧台前一共五个高脚凳,众星拱月般把那人围在中间。喻景只想速战速决,所以他需要最显眼的中间位置。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桃粉色的衬衣,左耳还戴了个骷髅耳钉,说不上来的怪。
“我要你这个位置,你开个价。”
喻景上前,靠在男人吧台边。说的是商量的话,语气更像命令。
“凭什么让给你,你有毛病吧!”阴柔长相的男人转过头,他好不容易才排上这个位置,不可能无功而返。不过等他看清喻景长相后,秒切讨好的表情:“是小帅哥啊,让给你也不是不行,要不加个微信?”
喻景皱眉,被男人变脸的速度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加什么微信,你没支付宝?”
阴柔男笑了笑,试图蹭上喻景的胳膊 :“谈什么钱呀,也有不花钱的让法。”
看到男人色眯眯的表情,喻景终于懂怪在哪里了,这恶心东西估计也是男同。
喻景嫌弃地退了一步:“手,拿开。”
男人尴尬地收回手,还是不死心:“真的不加一下联系方式吗?”
喻景的耐心几乎要耗尽,打开支付宝首页,纯黑色的界面跳转出来。
“开价。”
纯黑色。
男人暗暗惊讶,这个界面意味着在这个软件上资产逾百万。看不出来啊,这小帅哥还这么有钱。反正那调酒师今天照样冷淡得很,不如拿钱走人。
男人勾起一抹谄媚的笑,迅速亮出收款码:“小帅哥,看着给就行了,就当交个朋友。”
不一会儿,一笔可观的金额进入账户,男人兴奋地回头朝里面的调酒师抛了个飞吻:“秦,see you next day.”
说完快速跑进跳舞的人群,生怕喻景反悔。
喻景拽住靠背往边上一拉,铁质高脚凳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拖行声。他站在吧台前扫了几眼,抽过酒精湿巾,拧着眉擦拭刚才用到的手。
周围都是坐着的,只有喻景特立独行站在中间。那把椅子他不想坐,脏。
等喻景擦完,才发觉周围太安静了,说话声都没有,只有舞曲依旧在响。他往左右看了看,毫无例外,全在看他,还都是一幅惊恐的表情。
怎么,他又不是来砸场子的。
喻景压着声音不爽地吼道:“看什么看?”
周围人迅速移开视线,生怕下一秒高脚凳就要甩到自己头上了。
站在吧台里的死男同倒还很淡定,没有丝毫分神,专注于手中的雪克杯。
指骨分明的手抚过杯壁薄薄的冰雾,像没感情的调酒机器人。
“不说话?”喻景屈指敲了敲桌面,眼睛直白地盯着那人,“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
“又是你,超雄!”惊讶的声音从吧台另一角传来,“没事找事吧你。要是不想等,我给你做。”
喻景循着声音扭过头,竟然是卫生间激情戏的另一个主角。
喻景冷哼一声,正好和这货的账还没算呢,他声音嘲讽:“就你?”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被气到的男生看上去即将情绪失控。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在喻景头顶响起。
“这位客人,请问你要喝什么?”
舞池里DJ切换了一首新曲,连同灯光也一并更改。那人的表情几乎半隐匿在暗处,从身后照过来的光勾勒出不甚清晰的身形,高大挺直。
喻景半眯着眼,那人胸前有什么东西微微反光。是一枚银制铭牌,上面立体的刻字,第一行是这家酒吧的名字,刻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颠倒。
至于第二行。
喻景一字一顿,读出铭牌上的字。
“秦、亦、清?”
拗口。
喻景单手撑在吧台边,站姿随意:“酒单呢?”
秦亦清默不作声地戴好黑色皮质手套,指向桌上的立牌。
“不推荐一下?”喻景没动,“还是说,投诉了之后才能获得你的服务?”
秦亦清抬头瞥了他一眼,目光平稳:“比较经典的,威士忌酸或者莫吉托。”
喻景随便看了眼酒单:“那就,威士忌酸吧。”
这句话跟个开关一样,激活了预设好的调酒程序。
威士忌和糖浆相继倒入调酒壶,切开的柠檬汁水四溢,挤压与酒混合,一时间,柠檬独有的柑橘香味四散。
秦亦清的动作干净利落,很漂亮。
而喻景的心里只有尚未完成的大冒险。
他想了想平时何思铭搭讪女生的场景,起了个头:“你长得挺不错的,微信多少?”
秦亦清盖上调酒壶,侧身举至胸前,小臂肌肉紧绷。
没反应。
这么矜持?在卫生间搞强制的时候也没看出来啊。
喻景耐着性子,这死男同最好别给脸不要脸:“那不然,你说多少钱,我买总行了吧。”
回应喻景的只有液体与冰块撞击不锈钢内壁的沙沙声,而他能做的只有持续出价。
“一万?”
“两万?”
秦亦清下巴微扬,露出流畅的脖颈线条。他神色平常,似乎对这种情况的处理方式早已烂熟于心。
“没有微信。”
喻景被气笑了,够敷衍的。
雪克杯内清澈透亮的液体从杯子中央倒入,秦亦清从容不迫地将杯子平推至眼前人随手可以拿到的位置。
“您的威士忌酸好了。”
喻景没有接,接了就意味着这短暂的雇佣走到尽头。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换个方式。
喻景将身体往前探了探,这个距离足够让他嗅到秦亦清指间残存的柑橘香和酒味。
他抬起头,不偏不倚,强行闯进秦亦清眼眸。
砰砰砰!
三炮连发!
一阵劲风从身后袭来,淡淡的硝烟味开始漂浮在空气中。无数金色碎片从天花板顶部纷纷扬扬飘落,像一场光雨,如梦似幻。
中央的DJ拿起麦克风尖叫大喊:“周小姐为本店秦亦清调酒师点燃价值1888三发礼炮!”
喻景轻佻地勾起嘴角,金色碎片恰好落在两人中间,成为威胁的协助利器。
“你也不想让你的客人们知道…”
“你是同、性、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