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许久之后,范毅屏退了幕僚,只身一人坐在书房内,夜已深了,他并未回自己的卧房,因为他怕面对自己的妻女,还是得让他好好想想。
一人在书房静坐了一夜,他看了看外头的晨光,一咬牙,向一个地方走去。
到了那房门之后他倒是踌躇了起来,本坚定的想法又在此刻减弱了,可是若是走了便对不起自己的女儿,若是不走,便对不起自己的侄儿。
正当他犹豫之际,房门自己开了。
开门之人面容清秀,鼻梁高挺,嘴唇娇小,一颗红色的美人痣长于额头之中,确实如幕僚所说,雌雄莫辨。
“舅舅?”他一脸惊讶,许是刚刚睡醒,睡眼惺忪,却更加惹人怜爱。
范毅看着他,本要出口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舅舅大早前来,可是有何要事?要不进房来说吧。”说罢便将范毅迎了进去。
范毅看着这个自己已经许久未见过的侄子,恍然想起当年他娘将他交给自己时他还是个婴儿。
自己的妹妹从来就是一个不喜被约束的人,爹娘也从不约束妹妹于闺房之中,故当妹妹十多岁时也并未要她像旁人一般嫁人生子,而是由着她的性子让她出门历练。
过了十多年,妹妹回到家怀中便抱着这个孩儿。
犹记得她当时进来时,衣裳也甚是华丽,但是身上却许多伤痕,任自己问什么也不说,只跪在地上流着泪求他养育自己的孩儿。
彼时他已是入仕,养一个孩子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难事,况且这还是自己妹妹的孩子,他连忙便将自己妹妹扶了起来,接过侄儿,看着怀里婴儿可爱的脸,答应下来,给了她们母子一个院子,派了些仆人。
却不想不日妹妹便卧病在榻,请来医官也只是说中毒已深,无药可医。
“舅舅?”
被他一叫,范勇才知道自己走了神,忙不好意思的笑“翊儿,我许久不见你,今日一见,却是又想起了当年你母亲抱你入府时的模样了。”
“母亲去世太早,这些年多亏舅舅的照顾。”
听侄儿这样一说,范勇倒还开不了口了。
范翊看着自己舅舅的模样,知他定是有什么想说于自己的。
“舅舅,有何事你便开口吧!”
瞧着自己这懂事的侄儿,范勇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脸上生疼“翊儿,这次摄政王出征回来,陛下给王爷赐了一门婚事,便是让我府上后日将女儿嫁去,可是……”
范翊略睁大了些眼睛,“所以舅舅是想……”
范勇听他这样一说,心头更是觉得自己不是东西,站起身转过头“罢了,翊儿,你今日就当我未曾来过。”
待范勇要踏出门口时,范翊叫住了他“舅舅留步,这些年若不是承蒙舅舅恩典,或许我早已不知流浪何处,我知舅舅为难之处,但我愿意一试。”
范勇听他如此说,两行浊泪顺着脸庞落下,随即转身朝范翊跪下。
待范勇走到自己居住之处时,背脊仿佛都已被无形的东西给压的弯了不少。
他昨夜在书房一夜未眠,石氏更是一夜坐卧不安,这时终于见自己夫君回来,忙将其迎进屋内。
“夫君,现如何了,事情可有转机?”
范勇点点头,石氏却觉得一夜之间,自己的夫君仿若老了几岁。
“是如何?”
“昨夜我唤幕僚前来商议,他建议我让侄儿替嫁……”
“夫君你疯了!”石氏惊道
“且不说翊儿可怜身世,他可是个男孩儿啊!夫君你可是糊涂了,当年妹妹托孤你我可是应下了的,如今将他送入那虎狼窝,你我百年之后怎么去面对妹妹……”石氏哽咽道,虽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可是又换了那向来乖巧懂事身世又可怜的侄儿,这怎能让人不痛心。
范勇低着头,任石氏质问,却不说话。
“夫君,要不然咱们去买一个女孩来嫁去吧?我实在不忍让翊儿……”
“夫人,明日摄政王府的聘礼就要过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喜娘,那时是要量身裁衣的,况哪家愿意将女儿送去,难妨日后不会将你我出卖。”
石氏已是泪流的连话也说不出了,只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翊儿已然同意了,我也已跟他说了些细节,他愿意前去。”
石氏听他这样说,大抵是大局已定了,拳头捶打在范勇的背上,范勇默默受着。
第二日果然如范勇所说,摄政王府的聘礼送来了士郎府,此刻倒是万分的热闹,红红的箱子一长排的将侍郎府的前厅摆满。
一并带着宫里的公公一齐,范府众人皆出,跪在前厅仅剩一点的空地上。
那公公扯着公鸭嗓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士郎范勇之女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摄政王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朕见你二人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许配摄政王为摄政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微臣接旨。”
“咱家就先恭喜范大人了!”
“多谢公公,公公一路过来不易,这些全当给公公吃茶水了。”说罢给那公公塞了些银子,那公公便笑眯了眼。
“那便多谢范大人了,咱家便先行告退了,大人也该准备准备事宜了。”
范勇赔笑着把人送出去了。
范翊陪着接完旨意便被喜娘拉去测量,看着他的模样,那喜娘笑弯了眼。
“姑娘这腰身简直是上上之人,想来到时今日喜服赶制出来,您穿着定惊艳四方。”
听着喜娘恭维的话,范翊扯了扯嘴角。
等到测脚时,这喜娘倒是大吃了一惊,“哎呀,姑娘哪哪都好,就是脚大了些,不过也无妨,咱们也不似前朝女子以小脚为美,脚大是福,脚大是福。”
范翊微微一笑,他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更是增添了乖巧之感。
待做完这些,喜娘又恭维了几句便走了,只说嫁衣大抵晚上便送来,让他今日早睡,明日还要行大礼,怕是会累着。
范翊笑着掏了些银子将那喜婆送了出去,那喜婆倒是更高兴了,一边夸着范翊一边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