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我一个人的假期又已到来。凌南回到了北方的滨海小城,我的生活正常的已至极限,就像从未有过这个人一样。其实一个人能陪我走过这段名为人生的路时,我都在心存感激,多久都可以,至少不是一面之缘的人。结局也不必在手,因为最终都会是一个人,好的坏的,我们都要坦然接受。
我的父亲距离出院已经有了一个多月,但高血糖的病痛还是会随时折磨着他,他说他绝对不会再回去那花钱如流水的鬼地方。他和母亲吵架的次数更加频繁,我也一样。他骂人的言词依旧难听。我实在是讨厌这样的生活。我小学时认为每个家庭都和我家并无两样。后来越长越大的时候发现,原来吃饭时是可以齐乐融融的,吵架时是可以坐下解决的,房间的门不会有破损,喜欢的东西是可以充明正大的买的。但这都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办法割舍血缘亲情,他们爱我的时候,我也像一个幸福的小孩。
热腾腾的饭菜,塞给我的钱,偶尔的理解,我依旧痛苦的爱着我的家人。过年得到的压岁钱,足以够我出去生存几天。于是我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从十七岁开始。父亲担心我有危险,极力阻止我,但想飞出去的心是关不住的。我害怕母亲也不同意,便说和同学一起去的。我一个人坐车去到威舍火车站,等了两个小时,终于在1点37分踏上了开往昆明的火车。
上了火车后,我才把旅行这件事告诉了凌南,他支持我的任何选择,但担心我,所以让我随时分享行程给他。我拍了一张外面透着车玻璃的景象,夜中只透零零星火,还有连绵不绝的山,窗户倒映我举着手机的模样,和坐在我对面的两个广西大学生的脸庞。
故事的开始是从我借充电宝说起的。后来我们聊了一路,交换着各自家乡的独有特色,直到早晨的6点1分到达昆明。他们的目的地在大理,但需要在昆明转车,我们在昆明分别,说了再见。但我知道,未来应是再也不见。
我去到酒店放了东西,然后休息到中午便准备出门了.其实这趟旅行我没有做任何攻略,属于一次疯狂的独行。其间出了一些小插曲。就比如,骑着共享单导航去了高速公路,然后荣获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罚单;本来想去的海埂大坝,却阴差阳错的到了官渡古镇,不过也挺有意思的。晚上骑了12.7公里的公享单车去了大悦城。凌晨在烧烤摊吃着宵夜,喝啤酒,还遇到了一帮热情的云南人,聊着本地的乐事。
等第二天睡到了大中午才出的门,知道了昆明可以坐地铁。于是又有了人生中第一次坐地铁,手里拿着的票上有一朵花,应该是月季。坐到了又走了两公里,终于看到了海鸥,成群结队的密密麻麻的,有浪拍打在岸边的声音,闭上眼睛还真有一种在海边的感觉。我学着其他游客用面包来吸引它们。说来也挺滑稽的,我竟然怕海鸥,我的身旁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学着大人的模样,手举的高高的,可能是他足够虔诚。被他吸引的海鸥很多,于是那些海鸥就在我的头顶盘旋,只有两三公分的距离,实在是害怕。然后我跑到了人少的角落坐着,抽了一根□□。□□在我的家乡并没有卖,也算是一包副有地方特色的烟。反正我是这般定义的。
我看看烟雾缓缓从我的嘴里吐出,在空中蒙绕,消失。可这并不是我的家乡。我觉得如果来到这里,不留下点什么,似乎缺少了意义,于是我决定要给海鸥喂面包。我走过人群、来到湖边,身旁有一个六十多岁样子的奶奶,摄影师为了拍出理想的效果,把连同我在内的周围人都给疏散开了,其实我是理解并乐意的。
那位奶□□戴着蓝色的老式帽子,举着面包等待着海鸥能在众多只手中选择她。脸上戴着与身着并不相符的墨镜,笑得很是开朗。那天风很大,我的发丝被吹得到处跑。
我想起了我的奶奶。在许多年前,她也曾在大坝前与越过千山万水来自西伯利亚的海鸥合影留恋也同样戴着墨镜,一阵风把一个人手中的面包吹到了我的脸上,溯回的记忆返了回来,是一位长相中亚人的男子,我不敢确定是新疆友人还是外国友人。他正想说着什么,我却已经说出了没事。
海鸥为什么不选择我,难道是看出我的胆怯了吗。我总觉得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一转头的功夫,我觉得手里的面包被抽走了似的,一看,一只海鸥从我的头顶飞过,掠我的手还把面包带走了,向着湖的方向飞去。我着实被吓了一跳。但想着也算完成一个小任务,还是有些成就感的。
我还是害怕海鸥这样的大鸟,于是便离开了这个对于我来说的"是非之地"。再见了。西伯利亚的海鸥。
挂在包上的钥匙扣随着我的步伐发出着有节奏的"叮当声”。就像在为我的离开而伴奏,那是一个用玉石雕刻的八卦图小玩意儿,绿色的,手感水凉。我给周月也带了一个。来时的路上他担心我要紧,也是让我随时和他报平安,叫我多拍些好看的照片给他。周月是我相识五年的异性挚友。
男女之间其实是可以有纯友谊的,比如我和周月。我们曾聊过这个话题,我们都对为何对对方提不起任何想谈恋爱的思想而感到疑惑,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叫作友谊。他长得高个子,皮肤有些黑,爱玩。感情也是这样的。所以我看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他自己会有分寸。但对待友情却是极好的,五年的时光也并不是虚度的。记得一起跨过了两个年,他也有很多内心细腻。所以是一个值得我去深友的挚友,尽管他也有许多朋友,但我并不在乎这些。我从不奢求会成为谁的首选,我有他们就够了。后来我准备去动物园看看,到了才发现动物园快关门了。我又骑着共享单车去了翠湖公园。昆明的市区着实大,比起我那小小的家乡。
翠湖公园的郁金香开了,红得不像话。正值艳阳快要落山时,光刚好照射在郁金香上,就像生上来就是为它作灯光的。那条街的纪念品琳琅满目的,我买了一条鸡藤木的手环带上,据说可以修身养性。我还记得,一棵香樟树干上有只小松鼠,人们手捧着松子轻轻呈给它,生怕吓着。小松鼠小心翼翼的吃着,那画面很容易触碰到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像人们遇到可爱的动物或事物时,总会不自觉的放轻语态,变得很是温柔。
我儿时养过一只仓鼠,是一只黄色的。小学放学时,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它喂食,那时总疑惑它吃东西很快,几乎不怎么咀嚼,有一次我把它捧在手心玩,摸了一下它鼓鼓朦囊的两腮,还能摸到谷物的轮廓,我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东西被叫做仓鼠了。它叫什么名字,说实话已经记不清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它总跑去我的床下,我抓不住它。就听到晚上在“吱吱呀呀”的啃我的床,后来有一天早上,我起床时,发现它的身体又冷又硬,怎么捂都悟不热我知道它已经死了。那时哭了很久。
然后用一个装高档酒的盒子把它放在里面,还放了很多谷物,给他埋在了房后的一块小土堆里。还很庄重的刻了一个“碑",是用雪糕棒做的。上面依稀还记得写了"北桥的小仓鼠xx之墓"。现在想来小仓鼠可能不是死了而是冬眠了,当然,就算是死去也应是被我闷死的。想来很是愧疚,还有“立碑"之类的荒唐事也着实充满了儿时的童真。
我坐在翠湖公园的长廊里,身旁有开的娇艳的月季。感慨着这样好的阳光。
我抽了根□□又再次背上我的行囊,去了别的地方。
晚上我去了一家叫livehouse的酒吧,点了一杯蓝色星球。有一种布朗酒和蓝莓的香气,吧台背景摆满了CD。我喝了一口酒说着,这个年代还在听CD的人很是难得。酒吧的老板是一个22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左手纹有满臂的图案,他的左耳也有四个耳洞。头发长长的用绳子绑了起来,长相让人觉得他是一位说话举止得体,玩笑有度,一位温柔的男人。
他对我笑了笑。是啊,我喜欢收藏这些东西。我看右上角的一张CD,那个蓝色闪蝶封面的CD是什么歌?那首歌是一个美国作家写的,中文名叫作《胆怯》,他写这首歌时还很年轻。封面上的那只蝴蝶真漂亮,可以放一下这首歌吗?当然没问题。他又对我笑了笑,就走向点歌台去了。这首歌有着悠扬的旋律,似乎并不让人胆怯。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夏沐月。真好听的名字,我有一位男性朋友的名字里也有月字,我叫北桥。北桥,也是个好名字,男人的名字里有月字确实挺少见的。他的脸型流畅,即便是灯光昏暗下,也能看出他的五官立体。我也这么认为,而且我的左耳似乎也有四个耳洞,夏沐月。
是嘛,那还真是有缘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是的,我的左耳四个代表着自由、信仰、爱与痛苦。右边三个代表着禁锢、青春和生命,刚好七个,因为我生在七月这或许显得我有些孩子气了,沐月。他给自己也兑了一杯蓝色星球,跟我的杯子轻碰了一下,杯身碰撞的清脆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甚至快盖过了音乐的声音,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的。他拿着酒轻轻的抿了一口,他把胡子的格外干净,灯光明亮时,他唇周似乎连点青色也看不到,我想他的皮肤一定比我的还要光滑细腻。
怎么会孩子气呢,北桥。人生暴需要盼头的。那你的盼头是什么呢?沐月。我记得两年前,我在读大学,就在云南。我家是四川那边的,后来有一年放假回家,我订的是凌晨的最早的回家机票,我爸妈说要等我回家吃饭,一家人还有我的妹妹都在客厅等着,后来睡着了,然后有一个电器老化,把沙发点着了,一家人除了我都死了,我刚到小区楼时是凌晨一点我正期待能和家人一起吃顿饭,就看见有三具尸体在大门口,刚被裹尸袋拉上,有许多人在周边围着。我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安,一上到我家的楼层才意识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那三具尸体是我的家人。沐月,实在是抱歉,我对死亡的理解并不透彻,让你难过了。没关系的北桥,总有一天大家都会面对。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我再回家早一些或许就不会发生,如果没有那顿饭可能也不会出事。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悔恨,甚至想去死,但是我无法去下面直面我的亲人。他们死的那般痛苦。所以我就在耳朵上留下了四个耳洞,我看到时,我就知道,我该自责的活下去。痛苦着,到生命真正结束时,才好求得原谅。
有时候活下来也是一种勇气。是的,北桥。沐月,死亡其实是无法阻止的,你是可以坦然活着的。他从吧台绕我的身旁坐下,我们各自点了根香烟,烟雾混着肺里的二氧化碳被呼出。可那样是不对的,北桥,我连死亡都是一种错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在自己的处境中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你流泪了吗,沐月。没有,我没有资格的。我微微张开了怀抱,将这个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男人圈在怀里,他的身上有一股柠檬清香,和凌南的不一样。过了许久,客人走完了。正是凌晨两点,他把店关了,我们一起去吃的宵夜。之后他说送我回去,我说,我还不想回去酒店,沐月,我想去看电影。凌晨的电影,北桥,你真的很有个性。
我们去到了酒吧的二楼,虽然不算大,但是家具摆设,甚至充电头摆向都是整齐的,他说,这里并不是他的家,只是休息的一个地方。他打开电视,问我想看什么,我说《肖申克的救赎》。
我们就坐在毛毯上,背靠着沙发,灯光是关着的,只有电视上的画面在闪动,我们两人的手相牵着,但除此之外,已不可能继续。不知何时,我睡着了。第二天中午起床时,我在房间里唯一的床上醒来,他的被褥有阳光的气息。
我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刚过十二点,我要赶下午三点的火车。你昨晚睡着了呢,北桥。我很长时间没睡过好觉了,谢谢你,沐月,电影结局还喜欢吗。他们最后都去了小岛,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做了午餐,待会儿就好,是米线。谢谢你,沐月,我下午就要走了。你要去哪儿,北桥。我要回到我的家乡,我只是来这里短暂的旅行,一个人。好。我们各自点了根香烟,我走到阳台上看着色彩斑驳的外面。春天了,天气还有些冷。夏沐月走到我身后,环抱着我,将头埋进我的颈窝里。北桥,你会留在昆明吗?昨晚你睡的那样平静安稳,你不害怕我是一个坏人嘛?我想不会留下,沐月,我的学业我的生活都还没完成。还有一个北方的男人叫我等他。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能相信你,它向来很准,而我也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等得出结果嘛?我不知道,但除了等待我做不了任何事了。
过了一会儿,他把米线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味道是正宗的云南风味。我吃完后,看了眼时间。沐月,我该走了。你把这个带上,北桥。他递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是那张蝴蝶封面的CD,你真的愿意把它送给我吗?可我根本就没有CD播放机。你很喜欢蝴蝶,北桥,留着作念想也好。其实这首歌的原封面并不是这只蝴蝶,这只是我手绘的封面,然后换上去的。谢谢你,沐月。我站在门口,笑着看向他。
你笑起来很漂亮,北桥,我送你去火车站。谢谢,从前也有人这样说过,但不用送了,因为离别是早晚的事。好,你在家乡,有机会给我打电话好吗。我会的,沐月,谢谢你。
我坐车来到火车站,因为来时并没有什么行李,所以不再去到酒店。又坐上了下午三点回家的火车。罗平的油菜花了,来时是夜晚,毫无欣赏的意思。但下午,我会在路上一览无余。享受着独自旅行的最后一点时光。